哢! 腿骨斷裂的聲音在閣樓裡響起。 阿二口腔裡隨之有少許血水從牙齒和牙齦之間滲出,這是因為他對劇痛早有大約預判,早早的咬緊了牙關所致。 疼出來的叫聲被他強行憋在了肚子裡,但豆大的冷汗卻是不受控製的湧出,爬滿了他的額頭。 然而他根本顧不上擦拭一把,先是飛快的抄起藏在沙發坐墊夾縫裡的那幾根金針,紮在腿骨斷裂處左近的幾處穴道上用於鎮痛,接著雙手緊握右小腿斷骨兩側,給骨頭復位,最後迅捷且謹慎的把床頭櫃抽屜插回去。 這一切剛剛做完,閣樓門被推開,看守擎著一臉狐疑進門:“阿二你裡麵什麼情況?我怎麼聽到哢的一聲?” “有嗎?我怎麼沒聽到?” 阿二故作茫然,好像完全不懂他說什麼。 “這麼大動靜你沒聽到?你耳朵有問題吧?” 看守彎腰探身過來:“咦?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額頭上還出了這麼多汗是怎麼回事?” “大哥,你常年睡不著,吃了安眠藥還被拉出去晃悠一晚上的話,你臉色也會很難看的。” 阿二晃晃手裡的文件:“更何況,再有幾個小時後天就亮了,偏偏你還有這麼幾十頁文件沒看完,你著急不著急?你緊張不緊張?我很怕壞了老板大事,常副官請我吃槍子。” “知道怕,那就老實點,別給自己給我們弟兄找麻煩知道吧?” 看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出門鎖門。 閣樓裡,安靜下來。 阿二繃緊的肌肉總算稍稍放鬆了些,隻覺脊背上濕漉漉的,隱約還能感覺到在皮膚和衣服之間,有凝聚成流的冷汗沿著脊椎骨流淌下去。 但他的神經,依舊處於高度緊張狀態。 阿二,本名張霜,原本是21世紀的一名年輕中醫,下鄉送醫活動期間遭遇意外陷入昏死,再睜開眼就到了1931年,成為一名剛剛落入敵人魔爪的紅色特工。 在剛穿越過來的前一個月裡,他一邊慢慢融合這一世的記憶,一邊慢慢覺醒了一項神奇技能。 他原本可以依靠這項神器技能從敵人手中輕鬆逃脫,但紅色特工總部意外發現抓捕他的特務廖文克,跟他外貌、形象高度相似,從而製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貍貓計劃! 為此他最終選擇留在敵人身邊深潛,等待時機啟動這項計劃。 如今,那個他一直在等的時機,到了! “嘶——” 此時阿二紮在斷骨處左近穴道的金針已經起效,疼痛感大大緩解,他深吸一口氣,抄起了常震送來的那份文件。 廖文克讓常震送這份文件過來給他的初衷,是讓他為大年初一接待拜年的貴賓做準備。 而阿二認為,這是了解能被廖文克視為貴賓的那一小撮人的一個機會。 這種機會,以前沒有過,以後未必還會有,所以阿二沒有時間浪費! 他務必爭分奪秒,把這份文件一字不落的爛熟於心! …… 天色放亮之後,在司裡街上開煙紙店的李茂祥卸掉門板,準備開啟一天的營業。 “老李頭過年好啊!大年初一,您怎麼還開門營業了?” “陳老師過年好!我一孤寡老頭,閑著也是閑著,開門營個業,或許還能多賺幾個鈔票。” “老李頭勤快!”夾著一份報紙在煙紙店門口經過的小青年,沖李茂祥豎起了大拇指。 李茂祥謹慎的探出半顆腦袋,瞅了瞅司裡街東西兩側,見沒什麼異常情況,才再次開口:“陳老師沒什麼事吧?進屋喝杯茶?” “那我就打擾了……” 陳老師繞進煙紙店櫃臺背後的裡間屋,臉上忽然閃出一抹怒氣,啪的一聲把手裡的報紙摔在桌上:“夠日的漢奸不得好死!” 他和李茂祥都是紅黨潛伏在濟南的地下工作者,一般都是有要事的時候,才會約著接頭,像今日這樣陳老師不請自來的情況並不多見。 李茂祥懷疑他是遇上事了。 “漢奸?陳老師,哪兒來的漢奸?” “這是今天剛出的報紙,您看看吧!我一直都覺得很奇怪,馬良、朱圭山、何素譜、張興五、唐伯成這五個漢奸以前各自為戰,互不牽扯,怎麼就在迎接日軍進城的事上不約而同了。原來是有個叫廖文克的大漢奸背後遊說攛弄的!” “廖文克?” 李茂祥扯過報紙端到眼前,看到頭版頭條配發的大照片的時候,忍不住嘶的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不是我煙紙店斜對過大別墅裡住著的那個大老板嗎?” “老李同誌你說什麼?這個大漢奸就住司裡街?” “對啊!我經常見他坐車來來回回。” “我這次來還想著老李同誌你消息靈通,可能的話想辦法打聽一下這個大漢奸的住處什麼的,既然你本來就知道,那就更好辦了!” 陳老師興奮的拍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我剛剛收到消息,說大漢奸廖文克昨天晚上出車禍受了傷,所以開始啟用替身,喏——” 他指指報紙上的照片:“這個應該就是他的替身!至於他本人,傷得非常嚴重,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話,咱能不能組織一下人手刺殺這個大漢奸,也算是壯壯咱們抗日力量的聲勢!” “這個事情……” 李茂祥有點心動。 日軍進城之後,跟漢奸們聯手多次圍剿各路抗日力量,壓的大家都不敢抬頭。 如果能刺殺成廖文克這個大漢奸,肯定能振奮一下大家的精神和鬥誌。 此時煙紙店門口又來了一個小青年。 “老李叔,過年好啊!祝您身體一年更比一年好,生意一年更比一年旺!” “過年好過年好!不過你是哪個來著?我有點認不準。” “老李叔,我!小羅啊!咱司裡街跟獄廟後街交接的地方,有個很小的煙紙店門臉你知道的吧?那就是我開的!” “哦哦哦……” 李茂祥拱手作揖:“小羅對不住,你老李叔年紀大了,眼睛也花了,你可別生你老李叔的氣啊!” “老李叔說哪裡話?您是咱街上開煙紙店的老前輩,我好好向您學習還來不及呢!” 小羅嘻嘻哈哈的湊到櫃臺前,忽然壓低了聲音:“老李叔,我記著你去年還是前年,跟咱街上幾個老板打牌的時候提過好多回,說你收購錯版鈔票對吧?” 李茂祥微愣:“對啊,你收到錯版鈔票了?” “昨天晚上收了一張。” 小羅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鈔遞過去:“老李叔您給看看,這張您收不收?” 眼前的這張鈔票的紋樣比正常鈔票偏左了兩個厘米,以至於右邊有兩個厘米是空著的。 鈔票空白處的最下方,不知道是誰畫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小草。 李茂祥的嘴角情不自禁的微微抽搐了一下,兩個瞳孔更是在小羅不曾注意的角落裡快速收縮。 “老李叔?老李叔?您看我大冷天的一大早就來找你了,收不收的,您好歹給個話呀?” “收,隻要是錯版鈔票我都收!一元鈔票我兩元收!兩元鈔票我四元收!” 李茂祥展開笑顏,整個人忽然像是年輕了十幾歲一樣,極其麻利的彎腰,從抽屜裡掏了幾張鈔票出來,拍在小羅麵前:“你看看,雙倍價值夠不夠?” “老李叔敞亮!這張錯版鈔票歸您了!” 小羅喜上眉梢,告辭離開。 “陳老師,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店,我去去就來。” 李茂祥打了個招呼,捏著那張錯版鈔票沿著狹窄的樓梯上二樓,進了一間隻開了一扇小窗戶的房間。 隨後,他取過一隻白色的盤子放在桌上,注入了大半盤清水。 接著又從房間角落裡的黑土陶瓷罐子裡找出一小瓶照相館用的顯影水,滴了兩滴在盤子裡。 最後,他把小羅送來那張紙鈔展開,鋪在了盤子中的水麵上。 剎那間,鈔票錯版空白處,那株手繪小草的背後,浮現出一株又一株小草的模樣。 見到這一幕,李茂祥熱淚盈眶,頓感渾身上下,猶如有一道電流豁然劃過一般,周身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這不是驚悚,也不是害怕,而是興奮,而是激動,而是發自肺腑的雀躍。 出現了!好多年沒見過的小草圖案又出現了! 李茂祥仔細數了數,鈔票上總共有9株小草的圖案! 9! 9,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對於普通人而言,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數字,但對於李茂祥來說,則代表了一種消息渠道:報紙! 隻需要找到傳遞消息的那一期報紙,再按照一種固定的規律去閱讀報紙,就能破解信息。 “看來我得去買一份今天最新的報紙了……” 李茂祥把浸濕的鈔票撈出來,掛在旁邊鐵絲上晾著,隨後出門下樓,準備給陳老師說一聲去買報紙。 “咦?陳老師,谘詢個事情,您這份報紙是今天新買的嗎?” “對啊!一般大年初一不出版任何報紙,不過今年特殊,可能是日軍特務機關為了彰顯漢奸們團結一心,需要刊發他們集體燒香的新聞,所以有這麼一份新報紙出刊。怎麼了?” “沒什麼,你先借我仔細看一下……” 李茂祥取過報紙攤開在桌上,又去找了一支筆回來,開始圈劃頭版頭條新聞稿之中的個別字。 第九行第二個字…… 第十八行倒數第二個字…… 第二十七行第二個字…… 第三十六行倒數第二個字…… 李茂祥將圈出來的字逐一抄寫在報紙空白處。 “手對設在千局別萬當上”。 陳老師猜到他在做什麼,所以為了避嫌,主動去煙紙店的櫃臺邊站著絕不回頭偷看,但是等李茂祥把從報紙上撕下的紙條送他眼前後,他就暈了:“這是……什麼東西?” “這是一個提醒——” 李茂祥把這十個字顛倒了一下順序讀了出來:“對手在設局,千萬別上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