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夜的混亂,危機已消,塵埃落定。 下葬隊伍浩浩蕩蕩前往墓地。 在不知真相的眾人眼中,老李家的點子太背太背,本來是風風光光的準備下葬老爺子,豈料剛剛到頭七,府內突然招了土匪。 雖說將其成功擊殺,奈何長子李穀雨在混戰中重傷不治,好像還傷了不少扛槍的。 事實上就如李晚菘所說,這樣的‘真相’對誰都好,他本身不會背上弒父的不赦之罪,趙三元也不必頂著殺人犯的頭銜,李家上上下下會永遠記得他和康木昂的恩情。 說到康木昂,他向來不會說一套做一套,實打實的老好人。 即便被折騰了夠嗆,還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主持葬禮,把李家人感動的無以復加。 墓地在房身溝附近的山崗上。 選陰宅的本事,是尋龍定穴的一種。 其中的龍,代表著大風水;穴,代表著埋骨地。 有的牛臥馬馳,有的鸞舞凰飛,有的盤蛇蜿蜒,講究的就是個氣勢。 這陰宅算不得風水寶地,葬在這裡後,子孫禍福各憑本事,至於怪道士的屍體,已經被李晚菘派人‘處理’乾凈了。 深山老林裡扔死個人都不用埋,無需多久便會被野獸分食乾凈。 這年頭失蹤死亡的人口實在太多太多,怪道士扔裡邊連個水花都看不到,滄海一粟。 辰時一刻。 幫忙下葬的青壯們將兩口棺材放好位置,隻是心中奇怪著為啥老爺子是衣冠塚。 好奇歸好奇,能省力氣自然再好不過,也許人大家大戶有什麼講究吧。 披麻戴孝的離家親眷圍在一旁,抽泣聲不絕於耳。 康木昂站在墓坑前撫了撫眼鏡框。 用他的話講,這方麵略懂。 “天藏王,地藏王,天地日月照山崗,今大中華國奉省房身溝李老太爺,前因南山采茶,北山采果,偶遇仙人賜酒三杯,南柯一夢駕鶴西遊。” “李房長子穀雨至孝至善,隨父而走,綿綿思念無知覺,一聲三嘆徒徘徊,冥途再延父子之情,嗚呼惆悵焉。” “正所謂九天煙霞蘇幕遮,碧枝丹彩滿星河,李公李嗣敬天為父,敬地為母,孝子思親,無能報補,今擇黃龍崗上大地一穴,用錢九萬九千九百九十貫。” “南處北向,頂玄落方,東至青龍甲乙木,西至白虎庚辛金,南至朱雀丙丁火,北至玄武壬葵水,中至中央虛戊己土。” “天地開通,日吉時良,虔備香燭,誠敬酒茶,先請李家男丁對李老太爺三拜五扣,再悼李房長子穀雨,屬雞、猴、狗者轉身回避,撒紙鋪冥路。”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眾人雖不是行家,但上了歲數的也參加過不少葬禮,還就真沒碰到過這種的。 大多數陰陽先生叨咕幾句就算完,又急又快,像是他自己趕著去投胎似的。 再看一副教書先生般的康木昂,表情沒有悲切,更無憐憫,麵上帶著讓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語調高昂,抑揚頓挫。 旁邊再整個拉二胡的完全就在唱大戲啊。 夠喜慶! 李晚菘作為嫡孫和嫡子,在最前撒著紙錢,表情淡然平靜,倒是李冬至等兄弟姐妹哭的近乎暈厥,在後者們的心裡,大哥李穀雨永遠都是家裡的頂梁柱,有啥麻煩事找他準會解決。 然而,畫人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 背地裡李穀雨究竟多麼喪心病狂,恐怕他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幾分。 趙三元蹲在角落裡叼著煙卷吞雲吐霧。 對老康的場麵話多多少少嗤之以鼻。 老李頭就罷了,李穀雨還用念個屁的悼詞? 配麼? 當時真不該用爐鉤子,根本不解氣。 早知道就把他按在磨盤上活活給碾死。 想著想著,趙三元眉宇之間的戾氣就愈發凝重。 手染鮮血身背人命的他絲毫沒有感到不安或者彷徨,反而後悔手段不夠暢快。 “三元叔。” 糯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趙三元冰涼的手掌被李豆苗輕輕拉住。 原來是屬相犯沖的老李媳婦兒抱著李豆苗走了過來,孩子身體還很虛弱,能下地走路還需幾天時間。 “三元叔別皺眉頭,吃梨。” 看著李豆苗紅撲撲的童真笑臉,趙三元愣了愣後,眉宇間的戾氣散開大半。 老李媳婦感慨道:“孩子好像是知道你救了她一樣,非嚷嚷著要一塊來,來的時候剛摘的梨,眨眼功夫就被她捏的坑坑窪窪了,等回頭忙完嫂子帶你和木昂進城下館子。” 沒有回絕,趙三元接過那顆南果梨塞進嘴裡。 有些澀,帶著點苦味。 “三元叔剛才想事兒來著,沒不開心,過來讓叔稀罕稀罕。” 李豆苗非但沒有抗拒,與趙三元很是投緣的樣子,在他懷裡開心的玩耍著。 “這到底是啥啊三元叔?” “你的護身符,裡邊的銅心不要弄丟,否則三元叔會真的生氣。” 趙三元的臉上帶了幾分真摯的笑容。 遭逢大變後,隻有此刻麵對李豆苗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心中的煩躁才會消失無蹤。 不是王公貴族,沒有錦衣玉食的奢靡錦繡,更沒有王霸之氣一顯,男男女女都拜伏在地的爽快人生。 不是高人大師,沒有騰雲駕霧的霹靂手段,勾勾手指就能將所有邪祟一網打盡,事了而去受人敬仰。 也非康木昂那種有普渡世間善心的老好人,想不通所謂的人性。 自己隻是個會些皮毛本事的更夫,是這人世間極其的一份子罷了。 很普通,也很簡單。 簡單到也許隻需個孩子的笑容,就能滿足。 “子孫孝敬,陰鈔打點,還望李公李嗣,佑保承天,五方大帝、五嶽四瀆、山川百靈、三丘五墓,今一並謝過,乞請賜準護佑,一路百殃消亡,死者得安,生者吉祥。” “自即日起,任憑城隍土地掌管,四方草竹沁脾香,五更陽鳥報天光,開枝散葉千百萬,五湖四海置田莊。” “借問契書何人寫?白鶴寫了上天堂;借問契書何人誦?書生讀了狀元郎;若有強神來爭占,九牛破土不留藏。” “恭送李李公李嗣!” “蓋棺封梁!” 說罷,康木昂手裡抓起一把紙錢往天上一揚,如同雪花般飄散。 不犯沖的男丁們掄著大鐵鍬為陰宅填土,女眷們哭喪送終。 眼中含淚的李冬至突然有些眩暈,甩了甩頭後竟發現康木昂身邊坐著個白發老頭,正一口一口抽著煙桿子。 李冬至揉了揉眼睛還以為看花了。 可看來看去不正是自己的親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