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三,白雪皚皚。 街頭巷尾的行人倒是沒減少,商鋪前都懸掛著大紅燈籠,到處是熱絡的叫賣聲與孩童的嬉戲。 雖說世道艱難,可關外已經許多年沒有戰火,哪怕遼西地區的仗依舊沒分出勝負,但日子還得照常過不是? 相比關內的水深火熱,關內各地上位者各種走馬燈的換你方唱罷我登場,關外的日子要好太多太多,就是老毛子多了點,小鬼子多了點。 三明治茶樓的生意越來越興旺,來客絡繹不絕。 隻是讓人費解的是三位東家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劉芒泛倒還好些,康木昂雙臂捆著繃帶吊在脖子上,趙三元更慘,走路都得拄著拐,小臉煞白煞白的,引來不少茶客的調侃。 “呦嗬?三元你這又咋地了?記得當時茶樓剛開張的時候你就是這德行吧,被狼狗攆了?” “扯淡,大夥誰不知道趙老弟的脾氣?哪路野狗也不敢招惹他啊,要我說是有姘頭了,半夜翻墻頭時沒踩穩,哈哈哈哈——” “哦對了,前兩天夜裡隔壁屯的事聽說沒?福大昌好像被啥猛人給連鍋端了啊,北頭的義莊也被燒了個乾凈,到底誰乾的?” “可能是哪夥綹子吧,眼看著快過年了都想乾一票大的,再趕上最近咱奉軍內亂還不得可勁他媽的嘚瑟?” “說起咱大帥和少帥爺倆到底能不能扛住郭鬆嶺?我可是聽說郭鬆嶺背後不光有關內那幫看熱鬧不怕事大的癟犢子幫忙,好像還有北邊的老毛子啊。” “何止是老毛子?我家有個瓦房店的親戚今年來咱家過年,他說小鬼子的滿鐵護路軍都開始動了,弄不好連關東軍都得動。” 一幫無所事事的客人們先拿趙三元消遣開涮,惡意肯定談不上,東北人就這毛病,自覺混熟了後就愛叨叨,沒當外人。 之後聊著聊著都來到奉省戰事的話題上,各自抒發己見。 妄論國事? 不盡然。 自古以來其實最關心國政的就是最底層的老百姓,春江水暖鴨先知,沒有萬貫家財沒有身居高位的他們隻能隨波逐流,所以比誰都盼望著政權穩固,國泰民安。 位卑未敢忘憂國啊。 對此趙三元早就習以為常,癱坐在櫃臺內嫌棄的擺了擺手,“那個誰,每桌都加幾樣果子瓜子把他們嘴堵上,成天到晚就知道叭叭。” 而他滿腦子想著昨夜的對話。 按理說長興子的死,甚至是遺體被偷走這些都該跟大重九沒啥關係,為啥高首冒險去旅順? 責任感? 拉屁倒吧,這年頭都是無利不起早,更何況人手奇缺的大重九了,所以昨夜趙三元問了觀大爺,為啥長興子遺體丟失會波及如此之廣。 回答很簡單。 飛犼! “呀哈?三元可以啊,平日裡就屬你摳門,今天是咋了?發橫財了?” “肯定發財啊,沒見這茶樓生意是越來越火爆了嘛?是該放放血了,夥計別光上果子,整點洞庭碧螺春潤潤嗓子~” 這時一陣吹拉彈唱聲由遠及近。 店外,佛頂珠帶著專業團隊樂嗬嗬的招搖過市,身後專門有倆大哥捧了個掛著紅綢的金匾。 龍飛鳳書燙了四個大字。 善德永存! 瞧見活生生的王大區長出現在鬧市區,老百姓們都趕緊跳著腳圍觀,跟看猴兒似的。 畢竟這是常人能接觸到最最頂級的官老爺了,能幸運的看到真人足夠吹逼大半年。 “哥哥我先給三位老弟拜個早年哈。”佛頂珠跨過門檻後大笑著抱拳賠禮,然後示意隨從找個最顯眼的地方把金匾掛上。 閨女王大錘沒什麼客套直接鉆進櫃臺,從趙三元腳下的小箱子裡掏出瓜子嗑了起來,熟練的讓人直拍大腿。 見客人們都要起身往外溜,趙三元趕緊拍了拍櫃臺怒目圓瞪,“誰敢跑單可別怪老子放狗了啊!老劉老康趕緊把住大門!” 隨即看向佛頂珠一臉無奈,“我的王大區長,事也完了錢也結了,你這又搞啥名堂?” 佛頂珠先是向四周抱拳,示意客人們該乾啥就乾啥不用拘謹,遂滿臉堆笑的靠到櫃臺旁,生怕眼前的大恩人誤會動怒。 “事是完了,可諸位對我王家的恩情又怎是區區俗物錢財能報答的?” 奈何櫃臺裡的王大錘一臉鄙夷,“三元叔別聽我爹胡扯,付了五千大洋後可給上他火夠嗆,聽許大爺說他都已經好幾天拉不出粑粑了,所以熬了兩天大宿想出來這個法子,錢掏不出來但是能給名啊。” 被揭了老底的佛頂珠大為尷尬。 誠如所言,掏出五千大洋後,家裡的確沒有多少餘糧了。 “嗑你的瓜子。”趙三元拍了拍王大錘的後腦勺,“這兩天給你娘燒紙錢沒?” 王大錘捂著腦殼嘿嘿笑道:“燒了燒了,最近我在學紙紮,下回給娘燒去我親手做的紙旗袍,她肯定喜歡。” 也不知怎的,趙三元鼻頭微微發酸,有些話注定沒法跟老王家的人說明。 燒吧,就當解心焦。 至少世上還有人記著這一位普通又偉大的母親,有著她來過人世間的痕跡。 趙三元拍了拍臉頰後看向佛頂珠,“其實沒必要,茶樓生意好壞我都無所謂,弄這個地方主要是想有個根,有個歸處。” 佛頂珠卻搖了搖頭,“除了感謝各位出手相幫外,我更要感謝你們滅了福大昌,事後我才知道黃愛民用死屍秘密運送煙土,簡直他娘的喪心病狂,你知道,有些事以我的身份不能做得太明,這次你們端了煙館銷毀煙土,當得起造福一方了。” 提起這個,趙三元不禁汗顏。 銷毀個屁啊。 要不是上官白兔來收尾,用專業手法銷毀了煙土,結果肯定跟造福一方截然相反了。 說起上官白兔,也不知這小娘皮跑哪去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好幾天沒見人影。 佛頂珠感嘆道:“世道是越來越難了,以前我對啥鬼神邪說談不上信隻是敬而遠之,可通過這件事我是徹底明白了想要保一方平安,除了保安隊要有,像是各位這種高人也得有,一手拿槍一手燒香,咱七區的街坊鄰裡活的就踏實。” 話糙理不糙。 就像是大重九,當初孫先生分出有限的精力密令創建這個部門,肯定是明白某些領域的重要性。 隻可惜這十幾二十年,炎黃依舊是散裝的,並且遲遲看不到有統合的跡象。 張大帥好算是近些年最拔尖最有機會的,奈何被郭鬆嶺背刺,哪怕這仗張大帥贏了,奉軍精銳也會內耗大半,世道的確越來越糟,誰知道未來還會出多少幺蛾子,搞不好哪天小鬼子或老毛子來踹門禍亂關東。 “對了,王區長你有沒有渠道幫我弄點東西?”趙三元突然想起一事。 “三元老弟你盡管提,隻要我能辦到的,砸鍋賣鐵也得給你搞來。”佛頂珠把胸脯拍的震天響。 趙三元邊說邊用手比劃著,“其實吧我也說不上來具體,你幫我揣摩揣摩有沒有這種玩意,哪怕差不多少的也行,要大要狠....” “嗯...嗯...嗯?” 佛頂珠越聽越驚訝,“要說簡簡單單的吧我能弄到不少,可你說的這種恐怕很難,連我也沒見過,這樣,我走走軍方和各國大使館的渠道,有的話就能搞!” 兩人小聲嘀咕的時候,金匾已經掛好。 善德永存四個大字煜煜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