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黃牛並不算是天價，但去年豫北豫中鬧了災荒，直到今年年初還有活不起的災民往外跑，所以兩頭黃牛在豫省絕對是稀罕貨，真不是普通家庭能出的起。

  很多時候，活著的殘酷往往比死更刻骨銘心。

  小夥子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從花園口長大的他最清楚打死犟嘴的淹死回水的這句話。

  一麵是暫時危險，一麵是終身幸福，小夥子陷入兩難境地，內心非常掙紮，就算娶不到周家小女，也不願意看到她給南月村的老財主做妾。

  甭管是真是假，雷雨天氣不過河本就沒毛病，又不是急著去投胎。

  得虧這個做父親的是花園口幾十年的老字號，不然他跟兒子倆早就被卷死了。

  小夥子滿臉的起床氣，但劃槳的速度一點不慢。

  在普遍一碗米一床被就能娶到老婆的年代，同樣有著坐地起價的家庭。

  就好像這天一大清早，一對專門撈屍的爺倆劃著船向河水中段趕去。

  但問題是這種情況下別說是三倍價錢，三十倍也不能乾啊。

  如果根據撈屍人內部的說法，打雷的時候會驚到水中孤魂，慌不擇路下容易亂竄。

  都是被這操蛋世道逼的。

  所以從理智出發，做了三四十年撈屍人的父親當然知道雷雨天乾活有多危險，可富貴險中求，隻有在這種情況下，事主才會選擇最靠譜的，開出的價也是最高的。

  “啊？”

  雖然是場不折不扣的悲劇，新郎官在娶親的路上死了，而且還是在河水最深處翻的船，打撈難度奇高，但親爹在花園口撈了三四十年的屍體，這種活兒也難不倒他吧，為啥表情這麼嚴肅？

  他們是在賭命，用生命去賺並不穩定的收入，工錢高點無可厚非。

  怪不得親爹會這麼急。

  “爹啊，一會兒都交給我，我下去用不一崩子就能上來，您老踏踏實實坐上邊抽煙。”

  地主老財家就另當別論了，越是到災年他們越富。

  此刻木船差不多來到黃河的正中心，河麵上的船隻並不多，因為但凡靠水吃飯的老人都清楚要變天了，穩妥起見不急於一時。

  老爺子眼中略有些無奈，“咱去撈的就是嚴家新郎官兒，他來接親的頭船翻了，連他帶上幾個吹拉彈唱的全都下了潭窩。”

  入土為安是每一個炎黃人骨子裡的執念，不入這個土，死都不會瞑目，況且黃河水上時不時的飄過去屍體終究不好，因此撈屍人的存在有著絕對必要性，隻是相對於擺渡人的細水長流，找書苑 www.zhaoｓhuyuan．com 撈屍人的活兒沒那麼密，但賺的卻更多。

  淒慘的哭聲由遠及近，來自於漂浮物旁的一艘船上，人數有十幾個，看樣子是新郎官的家屬。

  “孟五爺恁總算來了，趕快把撈上來吧唉，喜事變喪事。”

  確實，本來是接親卻變成了白發送黑發，人生大喜大落大悲大慘不過如此。

  說話的是新郎官的平輩家屬，算是情緒最穩定的一個，之前也是他趕往花園口找人來撈屍。

  船隻靠近後，孟五爺的表情更加凝重，他冷聲道：“誰讓你們在這哭喪的？都是喝黃河水長大的不知道規矩？趕緊把人帶走！”

  在撈屍人圈裡很忌諱家屬在事發地，尤其是事發水域上當場哭喪，不是說撈屍人都鐵石心腸不懂得共情，問題是共情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無數次的事實表明這種當場哭喪的，十有九八辦不成事。

  且不說玄學方麵，單說這種撕心裂肺的哭聲也會影響撈屍人的心態，這行是賭命沒錯，卻是要量力而行不能勉強，可碰到悲痛欲絕的親人，相信隻要心是熱乎的都想多盡一份力，而越是這樣，越容易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