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城伯是靖難後的新晉勛貴,早年間自然也曾被開國勛貴排斥過。 這二百餘年下來雖與老牌勛貴間還隔著一層,但趙之龍父祖均受皇上重用,老牌勛貴也隻能將這層隔閡留在心中。 到趙之龍這裡他更是被先帝授予統領應天二十餘萬大軍之權,如今皇帝出逃,他儼然已是應天府中第一人。 所以今日趙之龍相召,應天裡夠身份的勛貴官員便都巴巴趕了過來。 不過這樣的威勢並沒能讓趙之龍得意半分,反而從皇帝出逃的消息傳來起便一直魂不守舍,哪怕過了大半日也隻皺眉對著燈火出神。 旁人想來,給韃子獻上這麼一座大城必定會高官厚祿,可他自己卻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 韃子慣於收降納叛不假,他手握應天城防也不假。 可如今的應天幾乎就是韃子囊中之物,想用這樣的功勞保住家族爵位傳承總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若能在期間出些波折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隻是..........這波折又豈是輕易尋得到的? “老爺,人都到齊了。” “都有誰?” “伯爵以上基本都來了,文官便隻有王閣老,錢尚書,朱之臣、梁雲構、李綽三位侍郎同太學徐大人。” “徐瑜?” “是,同假太子一道來的。” 聽到這裡,趙之龍不禁冷笑:這徐瑜還真是個老夫子。 就如徐瑜沒有想過趙之龍會降清一般,趙之龍同樣也沒想過徐瑜會降清。 年前議和時徐瑜便堅決反對,如今不願投降的文官都跑了,隻他還留在應天,其心思還有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那幫亂民有動靜嗎?” “沒有,下午被假太子遣散後其餘人便都留在兵部衙門。” 趙之龍揮了揮手,示意老仆退下,隨後他便又思量起來。 他原本想著先殺幾個有分量的主戰派,然後等亂民將事情鬧大再派兵剿滅,這樣便能為獻城加些難度,功勞自然也就大些。 可誰知主戰的就留了徐瑜一人,假太子更是沒有半分將事情鬧大的意思,這樣的難度根本不足以保住他忻城伯的爵位名祿。 “要不趁這次商議的機會從勛貴中騙幾個有分量的來殺?” 趙之龍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但這幫家夥傳承二百年的家夥一個比一個狡詐,他還是有些不確定會不會有人上鉤。 “實在不行就多找些亂民充數,大不了給韃子上報時多費些筆墨。” 想到這裡,趙之龍起身整了整衣衫便推開門往書房而去。 伯爵府雖大,但主脈所占的院子都連在一起,所以沒多大功夫趙之龍便到了書房。 老仆推開房門,屋裡人見趙之龍到來便都圍了過來。 “爵爺,你到底是什麼章程?” “老弟,可有韃子消息?” “世伯,我們都等您拿主意呢。” “諸位~~~,諸位~~~,咱們慢慢說。”趙之龍一邊麵帶微笑地說著,一邊走向主位。 坐定之後,他見眾人都望向自己便直奔主題:“消息你們都知道了,城裡的情況大家多少都有些耳聞,我也不再多說。” 說到這裡,趙之龍看了看房裡眾人,待將他們的表情都記在心中後才接著說道:“可我趙家世受皇恩又怎能.........。” “爵爺!我知你對大明一片忠心,可那昏君棄城而逃致使民心已亂,這城..........又如何能守得住?” 站在角落中的朱慈烺順著聲音看去,就見一頗具仙風道骨的老者正侃侃而談。 “這是錢謙益嗎?” “怎可直呼虞山先生姓名。” 朱慈烺朝身前的徐瑜悄悄問了句,可話剛出口便被其低聲斥責。 錢謙益乃是江南文壇領袖,雖熱衷於功名,但總體來說也是瑕不掩瑜,頗得士林愛戴。 便如這徐老爺子,那怕錢謙益正在勸人降清,可卻仍覺得朱慈烺直呼其姓名頗為不妥。 朱慈烺隻笑了笑也不出言解釋便又將注意力放到了屋中對話上。 “倘若城破,應天豈不重蹈揚州覆轍?屆時生靈塗炭,爵爺又怎能心安?!” “虞山先生,道理我都明白,可我趙之龍做了一輩子忠臣,又怎能晚節不保?!” “爵爺大謬!” “怎地?” 錢謙益痛心疾首,趙之龍卻驚愕萬分,而坐在一起的朱國弼與徐胤爵卻一個熟視無睹,一個麵露冷笑。 這兩人一個打算奪了趙之龍兵權再見機行事,另一個雖轉了心思卻也不算太過堅定,可無論如何他們都曾動過降清的念頭,以己推人又怎麼看不出趙之龍的想法? “名節事小,百姓事大!你又豈能為個人名節將滿城百姓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趙之龍沉默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請爵爺三思啊。” “虞山先生說的對!” “世伯,百姓為重啊!” 趙之龍猶豫了。 錢謙益見趙之龍動搖便準備展開最後一擊,可誰知他還沒開口卻有人搶先說道:“謬論!”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卻見徐瑜正往書房中央走來。 “原來是徐大人。”趙之龍看清來人竟親自起身將其迎至中央,隨後便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似是為找見誌同道合者而高興。 “爵爺,虞山先生之言雖有理,可降了韃子百姓便能安享太平嗎?” 錢謙益見有人反駁,其強烈的好勝心瞬間便被激了起來。 “徐大人何出此言?揚州之劫皆因滿人死傷慘重所致,若我等開城投降,應天便是清國領土,屆時他們又怎會屠戮自家百姓?” “錢大人!關外久為韃子所據,那裡的百姓過得好嗎?” 徐瑜似比錢謙益還要老上一些,今日與朱慈烺奔波半日更是疲乏得緊,可這一問自其口出卻硬是振得錢謙益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民間許還不知關外百姓過得如何,可在場都是能看邸報的人物,又有哪個不知於韃子眼中各族都隻是如財貨一般的物件,若看不順眼說殺也就殺了,頂多會如失手打了碗碟般心疼一番。 指望他們憐惜百姓簡直是癡人說夢。 眼見錢謙益落入下風,朱慈烺便偷偷挪了個位置,好觀察眾人反應,可這一挪卻引起了大學士王鐸的注意。 “徐瑜!你為何將假太子帶到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