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5年5月13日 揚州城破已過了半月有餘,江麵上卻還時不時飄過幾具泡得發脹的屍體,而像江邊水緩的地方更是堆積著許多。 屍首在水裡泡得久了不但會滋生疫病,更是有礙觀瞻。 所以清軍在占領鎮江這座小城後便派人不斷在江邊巡查,務使所有屍體都能被江水沖走。 當然,這種事自然不能讓滿洲貴人親自來乾,新降的鎮江守軍便成了不二人選。 “劉七,我看那個像你爹。” “齊老二,我入你娘!” 軍戶們世代以當兵為生,除了軍屯不得從事其他行業,所以也就覺得識字無用,取名也多以數字區別,說話更是粗鄙。 齊老二也未生氣,隻是用挑桿將那屍首往跟前勾了勾才又對劉七喊道:“真的,你看。” “看你娘嘞!”劉七口中罵著,但腳步卻還是往跟前靠去。 他爹在廣昌伯劉良佐軍中做小旗,而劉伯爺早就降了,他爹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心裡這般想著,但當那浮屍出現在他視線中時劉七卻還是愣了一下。 那浮屍已被泡得發脹,再加上中間有些距離,劉七並不能通過其模樣辨出什麼。 但看那浮屍的穿著的確是個小旗,身量似乎也差不多.............。 沒事,沒事,劉伯爺早降了,爹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劉七一邊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一邊拿起挑桿與那士卒將浮屍勾到岸邊,但離得越近他心中卻越是不安。 待浮屍靠岸,齊老二便不再言語。 他家與劉家相熟,哪怕這浮屍的五官已有些破損,但他仍能自殘存的眉眼上看出這便是劉家大伯。 此時他還能說什麼?自己都能辨得出,劉七又怎能看不出這是不是自家父親。 劉七顫顫巍巍地將那浮屍衣甲揭起一片,愣愣地看著浮屍肚上的黑色印痕,過了好一陣才發出一聲嘶嚎。 “爹!” “別嚎了,要是被韃子聽見還如何保得住你爹屍身?” 不知是齊老二的話有分量還是劉七對韃子心存恐懼,總之這一聲才傳入劉七耳中,他的嘶嚎頓時停了下來。 可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響起,隨後一個留著金錢鼠尾的漢子便嗬罵著跑了過來。 “作死嗎?大軍方才開拔你們就在這裡哭嚎,難道是在咒我大清?!” “將軍,您誤會了,他隻是見到父親所以才難忍心中悲痛。” “父親?是那個東西嗎?” 那漢子指著岸邊浮屍問了一句,隨後後似是想到什麼,也不等對方回話便厲聲喊道:“還不快把那東西推下去!” “求將軍開恩!求將軍開恩啊!” 劉七本已如行屍走肉一般隻知整理那浮屍衣服,可當那漢子的嗬聲傳來他卻不顧岸邊布滿碎石便往漢子腳下爬去。 “滾!” 那漢子後退幾步,自腰間抽出佩刀便要直接砍下。 他在北麵作戰時便見過整營敵軍死在疫病之下,現在又如何敢讓劉七碰到自己? “將軍息怒,將軍息怒,我這就把屍首推下水去。” 齊老二討了幾聲饒,隨即便轉身拉住劉七罵道:“伱家裡都死絕了嗎?!” 這一聲之後,劉七果然不再鬧騰,愣了一下便也隻敢捶打岸邊石頭。 齊老二見他聽勸,起身便小跑著往岸邊走去,隨後撿起挑桿小心翼翼地將屍首推回了江中。 看著那漸漸飄遠的浮屍,齊老二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可還未等他捋清心中思緒便聽身後傳來一陣響動。 他連忙轉頭望去,就見劉七的腦袋已滾落至別處。 “你沒碰那東西吧?” “沒碰,沒碰,我就是用挑桿挑了幾下。” “沒碰就好,要是因你們讓軍中傳起疫病,就算殺了你全家都不夠,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 “嗯,推下去吧。” 過了一會,江邊隻剩齊老二一人,除了被鮮血染紅的石頭外再也看不出這裡曾發生過什麼。 又過了一會,連齊老二也沒蹤影,隻是偶爾仍會有浮屍被起起伏伏地江水沖至岸邊。 想來等屍首積的多了,齊老二這些人還會拿著挑桿回到這裡吧。 應天大營 此時民壯們不過隻操練了個把時辰,但飯食卻已被送到了校場上。 “大人,練這些有啥用啊?”周顯才自木桶中撿了片肉,一邊就著飯將其送入口中,一邊囔囔地問了一句。 “殿下說這點時間你們也練不出什麼,不如多練練如何.........如何聽命行事、令行禁止,反正讓你們往哪走就往哪走,問那麼多乾什麼?” 那新任小旗一邊回憶著朱慈烺的原話,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一邊還不忘數落幾句。 今日天還未亮他們這些小旗便被叫到校場聽殿下訓話。 雖說他有些聽不懂殿下口中所說的榮譽、責任是什麼意思,但加餉和嚴懲不貸他卻是能聽懂的。 再加上感恩於殿下在那麼多人中的簡拔,所以在起床後這一個多時辰的訓練中他是格外賣力。 “頭兒,你見過韃子嗎?” “沒.....,”小旗本待照實說,可突然間他卻反應了過來“沒見過怎麼當你們小旗?我們可是殿下親自選出來的。” “親自選的?”民壯們頓時覺得自家小旗非尋常人。 “那是自然,”小旗得意地回了一句,隨後將伸往桶中的筷子抽回來才說道:“要說殿下不虧是真龍之子,隻一眼便看出我是最拔尖的。” “這麼神啊?”眾人一陣驚呼,都驚訝於殿下的神奇,但卻無人考慮自家小旗到底是不是最拔尖的。 “殿下從我們那個百戶裡選了十二人,其餘那些雖不如我,但比剩下的還是強了不少。” 說到這裡,小旗停了一下,似是回憶了一下其餘人的特長才又說道:“就像隔壁那胖子,武藝雖次了點,但他放炮卻是準得厲害。” 在小旗神神叨叨地解說下,朱慈烺在這些民壯心中地形象越發高大了起來,民壯們對他的敬畏也隨之濃了幾分。 朱慈烺本人自然不知道這些,不過就算他知道恐怕也有些顧不上,因為此時的他正頭疼於一道簡單的小學算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