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韃子!” 一聲暴喝傳入耳中,緊接著朱慈烺便見一群軍卒紅著眼沖了上來。 “合格。” 他朝一旁的紀清源低聲說了一句,隨後便往前走了兩步說道:“誰是百戶?” 李朝東是見過朱慈烺的,但眼前景象讓他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煙消雲散,連帶著手腳都有些發抖,哪裡還注意到殿下說了什麼。 “大人,殿下叫你呢。” 那發出信號的士兵眼見李朝東這副樣子便壯著膽子提醒了一下,之後還小心翼翼地看了朱慈烺一眼,見他沒有動怒的征兆才長舒了一口氣。 “標下高橋衛百戶李朝東拜見殿下!” 有了這聲提醒,李朝東哪怕還是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總算想起來自己便是這幫人的百戶。 “記,高橋衛李朝東所部於一炷香之內登城,特升為千戶,餘者獎生豬一口,每人銀五錢。” 隨著朱慈烺的話語聲,紀清源奮筆疾書,士卒們也明白自家是受了封賞,而李朝東卻隻覺眼前逐漸模糊起來。 年少時他也曾幻想過成為一方大將為朝廷掃平外虜內賊,可在被現實一次次教育後他不得不承認,百戶便是自己這個普通軍戶這輩子能達到的最高點。 之後的李朝東漸漸學會了混,也就真正成為了普通軍官中的一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久到他已羞於提起年少時的理想,久到他以為此生再無波瀾。 但世事難料,揚州陷落、皇帝出逃,眼見韃子即將兵臨城下自己卻在這個時候因守軍規而成了千戶。 一時間,本就情緒激動的李朝東再也無法克製。 “標下............標下定為殿下效死!” “起身吧。” 朱慈烺輕道一聲,卻見李朝東還俯身於地,他的心中不由生出一絲感慨。 大戰將臨,哪怕晉為千戶這滿麵風霜的中年人也難免亡於城墻之上。 這樣淺顯的道理朱慈烺明白,李朝東明白,在場所有人都明白。 盡管如此,這個老兵卻還是因為上位者釋放出的一點點善意而感激涕零。 這怎能不讓朱慈烺感嘆華夏百姓的良善? 與他們相比,應天城中的達官貴人們當真是如囊蟲一般的東西! 心念及此,朱慈烺來到李朝東身前將他輕輕扶起,待看清其麵容後卻將安慰的話語全部咽下,隻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騎著他那匹走馬去往了下處。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太陽下山時朱慈烺也不過隻巡四五十裡而已。 “紀先生,多少人了?” 朱慈烺以為紀清源會先翻看那本小冊子,但見他卻並未如此,反而不等話音落下便流利地說出了一串數字。 “回殿下,今日巡視的城墻共駐有四百四十六個百戶所,又於其中五十六個發出信號,達標者共四十二人。” “這麼多?!” 朱慈烺聽到這個數字後先是一驚,隨後士卒們沖上城墻的畫麵浮現於腦海之中,他又不得不自嘲一句:“還是先入為主了。” 在他心裡其實並不看重這支被應天各路勢力垂涎三尺的軍隊,更沒有將他們當做自己的真正依仗。 自那晚至今,他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為了將軍隊握在自己手中,倒不如說是不讓任何人對其形成有效的控製。 在他原本的計劃中,隻要將這支如散沙一般的軍隊順利分派至各段城墻後,他便隻會保證其日常供應,絕不會再多費半點精力和資源。 如此一來,這支軍隊在實質上便等於被其最高指揮官放棄,等待他們的便是在一次次戰鬥中減員,直至完全喪失戰鬥力。 到那時,這支軍隊也許會遭到裁撤,也許會被打散安置在某些不重要的地方,但無論如何應天城中各方勢力在軍中的影響力都會隨之完全消失,朱慈烺在應天的地位也會徹底穩固。 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是因為他這個後世之人對南明官軍有深深的成見,二則是因為他對盤根錯節的各方勢力懷著深深的恐懼。 作為一個來自於後世的靈魂,哪怕沒有仔細研究過,但他也知道除開那些歸於南明的起義軍之外,南明官軍竟是連一場像樣的戰役都沒有打過,一觸即潰更隻是家常便飯。 所以他從一開始便竭盡全力避免民壯和這支軍隊產生半點聯係。 若非民壯的數量實在太多,而時間又確實太過緊張,他甚至連小旗都不願從應天守軍中選拔。 成見很好理解,可現在整個應天城都在隨著朱慈烺的指揮而運轉,說恐懼似乎有些危言聳聽。 老實講,朱慈烺的恐懼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隻是他在對明代歷史的一絲淺薄理解和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後產生的一種本能。 而在這種本能的驅使下,他才會斷掉每一支伸入軍中的爪子,他才會將王福平放出去。 在此基礎之上,他自然也將對待應天守軍的方式當做理所當然。 可.......... 當那些士卒一次次隨著信號的發出而沖上城墻時他卻動搖了。 無論他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終抵不過那一張張因恐懼而扭曲的麵孔。 這些敢於保家衛國的士卒不該因南明的潰敗而被責難,更不該成為權力鬥爭的犧牲品! 至於隱藏在暗處的那些老鼠......... 老子接著便是! 想通此節,朱慈烺忽覺一股豪氣自胸中升起,連日來因清軍即將兵臨城下而產生的壓力頓時被沖散大半,連帶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似乎也輕快了許多。 “原來念頭通達真能影響身體。” 朱慈烺小聲嘀咕了一句,跟在身後的紀清源、向仁生二人對視一眼,他們雖未聽清殿下到底說了什麼,但見其情緒突然變好卻也都跟著舒暢了起來。 “殿下,這幾天東奔西跑,今日您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作為少數幾個近距離見過朱慈烺身著囚衣的人,向仁生自然知道太子殿下的身體狀況。 朱慈烺本還打算再巡上幾裡,可抬頭看看天色卻發覺日頭已快沒入地平線下便也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就回營吧,正好看看王工頭搞出的東西合不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