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雲構最終被削職為民,拘於家中反思,至於要反思到什麼時候,殿下沒有說明,自也不會有人為了個平頭百姓再去費勁詢問。 其後朱慈烺又問了些民壯訓練、難民安置方麵的事,待到眾人即將離去之時他才如剛想起一般把話題轉到了士卒功賞上。 “錢先生,這件事便有勞你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便似確定了心中猜想一般,連看向錢謙益的眼神都不對了起來。 先前梁雲構被拘於家中的消息傳出時便有人覺得這是錢謙益為討好朱慈烺而刻意陷害。 待到今日這一遭後,錢老先生雖用各種證人、證言洗脫了陷害同僚的嫌疑,但與此同時卻又坐實了巴結奉迎。 按著常人想來,若非梁雲構屢次頂了太子殿下,憑錢謙益與他的交情又如何會不幫忙遮掩? “殿下,老臣不通軍務,此事不如就由您親定吧。” “唔............,”朱慈烺沉吟片刻,就如正在思考這個建議的可行性一般,待到已有人開始猜測太子殿下到底會定下何種功賞之事他才緩緩說道:“本宮於軍中之事所知不多,功賞還是交由魏國公與越大人議定吧。” 梁雲構既已落馬,兵部便沒了有分量的人在功賞之事上多嘴。 至於其他人........此時大約還在心中編排錢謙益,倒也沒空理會這與自己本就沒太大關係的事。 “哦,對了,這次陣亡的士卒多為救本宮而死,後日的葬禮還請諸位到場。” 就當眾人還在為梁雲構的交友不慎而感到惋惜時,朱慈烺卻似不經意間說了一嘴。 左右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在場諸人自然滿口答應了下來。 隨後眾人結伴離開,顯得有些形單影隻的錢謙益卻未曾回府,反倒讓車架往梁雲構府上而去。 那日問案時他便已有了猜想,今日這一遭他更是已將猜想坐實。 於他看來,此案明麵上是針對梁雲構父子,可實際上全都是朝著他來的。 原本他錢謙益外有士林支持,內有太子信重,端的是首輔的不二人選,可現在因這破案子不光士林之中已對他有了非議,甚至連他的學生也覺得恩師所作所為有些不妥。 如此一來他要是想坐穩首輔之位,除了堅定地站在太子一邊還哪裡來的其他選擇? 以此為基他又如何想不到那隱於背後的力量到底是誰在操控? “梁雲構!” 到了梁府門口,錢謙益不等大門打開便扯著嗓子喊了起來,全然不見半點往日氣度。 事情鬧到現在這般地步,自是有諸多因素作用,可在他心中一切的起點卻是梁雲構那日的隱瞞。 若他能早些知道事情原委便能及時察覺到其中詭異,自然也可以和梁雲構一道應對這針對他的陰謀。 如此想來,他好好的東林黨魁落到成為他人傀儡的地步豈不是全拜梁雲構所賜? 吱扭一聲,梁府大門緩緩從裡麵打開,可還未等他看清裡麵情形卻聽裡麵有人大喝:“錢謙益!你欺人太甚!” “老夫欺人太甚?若非你這蠢貨我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 這般地步? 被罷官拘在家中的地步嗎? 錢謙益這才回了一嘴便見梁雲構從兩扇大門之間沖了出來,顯然其心中怒火比他要盛上許多。 “你這賣友求榮的小人!我怎沒早些看清你的嘴臉!” “蠢貨!你梁雲構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若非伱刻意隱瞞,我怎會一頭撞進圈套裡!?” 圈套? 錢謙益一句話下去直接將梁雲構乾懵了。 明明是自己被罷官,明明是自己被拘在家中,可為何這老貨口口聲聲說是他進了圈套? 是了,他以此種方式討好太子,定然會引得士林口誅筆伐。 在這種情況下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受害者,再虛構出一個隱藏在背後的勢力便可以極大地削弱來自各方的壓力。 若非如此,向來最重氣度的錢謙益為何不入府中,反而要在大門外破口大罵? 心念及此,梁雲構心中怒火更盛,口中的話更是怎麼紮心怎麼來。 “三姓家奴!你欲投韃子而不得,又以好友之性命巴結假太子,一生反反復復沒有立場,除了首輔之外,竟是從未想過別的,我梁雲構真真瞎了雙眼才會你與相交數十年!” 錢謙益雖一直將那心思藏在最深處,可梁雲構畢竟與他相交數十年,竟是幾句話便將其偽裝全部撕下。 所謂樂極生悲、喜極而泣。 此時的錢老先生在極怒之下居然平靜了下來,他的頭腦甚至比平常還要清明許多。 他來這裡既非與人鬥嘴,亦非看人笑話,隻是單純想從梁雲構口中獲取一些信息,以驗證自己心中的想法。 其實驗不驗證也沒什麼太大區別,畢竟他已想到此案的幕後黑手便是朱慈烺。 按著現在的情況他除了抱緊這黑手的大腿之外難道還有能力對其進行報復嗎? 隻是......... 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卻還沒搞清楚來龍去脈實在太讓人氣悶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這次來並無其他意思,隻是想從你口中知道些信息。” 這邊才說了兩句梁雲構便又罵了起來,但此時的錢謙益已從惱怒中恢復了過來便冷冷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半晌之後,梁雲構將能想到的話罵了一遍,正當他打算再來一輪時錢謙益終於張嘴了。 “我問你答,若是答得好了,我便想法保住你兒子的性命。” 此言一出梁雲構的臉頓時漲紅了起來,連脖頸處的青筋都鼓出了一個個虯結。 若在過去,他自有千般方法將兒子從牢中救出,可現在太子殿下雖未將他明正典刑,但身上的官職卻已被扒了個一乾二凈。 如此一來,他不但沒有了在官麵上與錢謙益對抗的能力,引以為傲的士林聲望更不知還能剩下幾分。 這般情形之下,梁雲構若還想保住兒子,除了乖乖按錢謙益的話去做之外哪裡還有別的路走。 “你得罪過靈璧侯?” “沒有。” “那日你為何不先找我商議?” “你是不遣了差役攔我入衙?!” “你兒子果真給應天府尹送過銀子?” 問到這裡,梁雲構心中頓生疑惑:這些不都是你的安排,為何反倒來問我? 可形勢比人強,哪怕他再不願意搭理錢謙益,但在兒子生死的脅迫下卻也不得不乖乖回答:“有一封書信。” “好的,明白了,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