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 朱慈烺是7月7日回的杭州,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過了三日而已。 瑣碎小事且都不提,在這三日之中光是能江南戰局的大事便生了數件。 多鐸大軍歷經數敗,最終大不了來個斷尾求生,仍不失再次反攻之機,可他朱慈烺豈敢敗上一陣? 如此一來,這樁樁件件他不但得親自過問,更有甚者如那夜韃子攻入杭州之時,他堂堂大明監國太子亦得提刀上陣。 所以,當那張印立離開軍帳之後,朱慈烺便也覺得有些乏了。 隻是................. “殿下,保國公求見。” 正當他閉目靠在椅中回想與李本深的會麵時,自帳外傳來一聲稟報,待他應允之後便見朱國弼走了進來。 “臣朱國弼,見過殿下。” 最初將手伸到杭州之時,這老家夥是他用來勾住城中各方勢力的。 其後朱慈烺親自前來,諸臣有了直接見到正主的機會,他這個保國公也便越來越沒有存在感。 待太子殿下這趟回來,他甚至沒有如馬士英、黃道周等人那般於第一時間出現,卻也不知到底在搞些什麼勾當。 “國公近日可好?” 作為一個上位者,朱慈烺自然對這老家夥數日不見的行為有些不滿,但他亦知其人絕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便也打起精神應對了起來。 “托殿下洪福,老臣一切都好,唯有一事困擾老臣多日,待到今日才得解法,這才鬥膽來叨擾殿下。” 朱國弼自能品出太子殿下言語之中所含的不滿,但他本就心有預料,亦有了謀劃,不過三言兩語便將其注意力扯到了“那件事”上。 “哦?何事能困擾我大明的保國公?” 聞得此言,本還靠在椅背上的朱慈烺不由將身子直了一些,顯然是對“那件事”生了興趣。 實際上他對朱國弼這幾日的所作所為也不是一無所知。 雖說此地錦衣衛在被重新啟用之後還有些運轉不靈,但這些人終歸在杭州活了大半輩子,就算不是專門盯著卻也多少能夠獲得些他的相關訊息。 隻是在那些訊息裡,這朱國弼整日忙著與各家勾兌,卻也不知他到底在勾兌些什麼,又準備說些什麼。 “殿下,以現在的局麵來看,韃子當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老臣便想著提前為戰後做些準備,怎料............” 朱國弼所言不差,尼堪一部被全殲,就意味著清軍在江南......至少在浙江徹底陷入了戰略被動之中。 不管之後情勢如何發展,他們退出浙江卻是必然的。 如此一來,這副爛攤子便得大明朝廷收拾。 那班世家大族暫且不說,他們就算損了不少,但除了直接被韃子滅門的,倒也無需太過理會。 可那些普通百姓就不同了,韃子的諸般搜刮,世家大族自不可能全都自己擔了,一頓攤派之後,百姓們所出總數甚至還有可能要遠遠多於韃子的要求。 這般情形之下,百姓中必然會出現各種人間慘劇,就算此戰並沒有直接對百姓造成損傷,但他們的處境卻也不見得會比直接死了好上多少。 所以,戰後朝廷的第一要務必然會是收攏流民、賑濟災荒,而朱國弼這幾日與各家之勾連便是為此。 “國公不愧這個保字,果真是老成持重,思慮周全。” 於現階段而言,朱慈烺用人的第一原則便是能做事,至於旁的卻也不甚在意,而這朱國弼能在這般時節便想到之後,並且還針對可能出現情況提早動了起來,如何能不讓他由衷陳贊? 隻是................. “愧對殿下贊譽,老臣無能,忙碌數日也隻籌集到萬餘石糧食,五六萬銀兩而已,於整個江南而言著實是杯水車薪啊。” 哎~~~~,禮包還未入手,這裡便已生了去處。 朱國弼話音未落,朱慈烺心中便明白了七七八八。 他本打算用這筆銀子發放將士功賞撫恤,其後若還能剩得多些就設法搞些機器設備搭建工業基礎,若剩的不多便先捏在手裡做不時之需。 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那幾戶的家財單獨算來當比不得趙之龍那般豐厚,但攏在一起卻定是筆足以讓任何人眼熱的財富。 既然眼熱,便要想法咬上一口。 若掌握這筆財富的人無有足夠實力,自然是小兒持金,舉世皆為妖魔。 可太子殿下手握重兵、連戰連捷,不但威風無兩,更懷著諸般手段,舉目看去誰有本事在他麵前自稱妖魔? 不過也絕不了某些人的心思,誰說沾便宜就要用強的? 所以,保國公便出現在了太子殿下帳中,並且帶來了一個必須得用大量錢糧才能填補的窟窿。 這些彎彎繞繞其實不難想見,但卻有一點卻還是讓朱慈烺有些想不明白。 “國公辛苦了,等過了這一遭,我便讓各地官員將具體情況報上來,若有不足之處再設法彌補吧。” 這話乍一聽來並無什麼問題,賑濟災民本就是地方官員的責任,讓他們先將所需錢糧上報,待部裡一番匯總之後再行調配也是尋常流程。 可若是如此,他朱國弼一個勛貴又憑什麼將手伸到文官係統之中?若不將手伸進去,他又憑什麼沾上油花? 所以,將朱慈烺的話換一種方式表達出來之後就是:“你有辦法繞過文官係統就說,沒有就該乾嘛乾嘛吧。” “殿下!萬萬不可啊~!” “國公何故如此啊?” 朱國弼這一聲呼得痛心疾首、咬牙切齒,似乎如此施為會導致大明的滅亡,而朱慈烺的反應雖不如他那般誇張,但也應景地表現出了足夠的驚訝。 “殿下,朝廷並無足夠人手替換各地官員,若他們反正及時,朝廷也隻能將其留用,待日後再逐漸替換,可這些人心中無國無君,賑濟災民這等大事又怎能交到他們手中!?” 好理由! 朱國弼這邊話音才落,朱慈烺那裡便不由於心中一聲贊嘆。 這聲贊嘆並非因朱國弼想到了如此理由而發,卻是因朱慈烺看到了隱於其後的某些事。 他原本以為朱國弼的心思僅僅停留在錢財之上,可現在他卻明白,這位老國公的真正謀算並不隻如此。 由於本地勢力的存在,朱慈烺一直未能真正掌控杭州城,待到“民變”生出他才借著各方之間的矛盾強行收了那杭州知府張印立。 他也總算是真正對杭州城有了一定的控製能力。 可整個江南大大小小共有三四十座城池,若按處理杭州之法行事,他便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若是各處城池原回落入東林、閹黨之手,大明朝局不也隻是如崇禎那時嗎? “唔..............國公所言極是,可朝廷歷經波折,須臾之間卻也沒那麼多人手能夠將他們替換啊。” “殿下不必多慮,所謂使功不如使過,隻需派人從旁監督,如何還怕他們不盡心竭力為殿下效命。” 說到殿下二字時,朱國弼的語調明顯重了許多,而朱慈烺也終於明白了這位老國公隱在後麵的真正圖謀。 監督,誰去監督? 朱慈烺的小朝廷裡除了那班子勛貴無所事事之外,還能抽調出何人? 切莫以為這隻是一錘子買賣,勛貴們最多也隻是能撈到點油水而已。 隻要借著此事建起這麼一套係統,其後還怕沒有旁的事讓他們監督? 有了一遭二遭,還怕這個係統不能成為勛貴們參與朝政的另一條途徑? 到底是撈到了國公爵位的人啊。 朱慈烺心中不禁又贊了一聲。 此時他不但明白了朱國弼的全盤打算,更已將整件事中的關礙想了個明明白白。 表麵看起來是朱國弼趁著兩路文官忙於內鬥的機會尋了個空子,但若沒有足夠的眼力和對朝局充分的理解,就算將空子放在麵前,又有誰能想出這般主意? 他這番謀算最基礎的一點便是太子殿下在掌握軍權之後定會染指地方政務,而在太子殿下夾袋之中空無一人的情況下,誰能主動站出來完成此事,也必定會在其中獲得天大的好處。 與這般好處相比,些許錢財卻也不值一提了。 至於說待那兩路文官反應過來之後會作何反應.............. 誰都知道小朝廷拿不出足夠的人手去頂替那班子反正之官,便是有人提出從大明其他地方抽調人手,太子殿下也大可以情勢緊急搪塞。 如此一來,監督之事便成了當下的唯一選擇,剩下的也不過就是各方在人選與名額歸屬上勾兌罷了。 “國公之意我明白了,完了你會同黃、馬兩位先生拿個章程。” “老臣領旨。” 事情到了這裡,朱國弼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但同時他又有些猶豫。 他不光已想到用多讓出些名額和利益作為代價,使這套係統成功建立起來。 更已想好在之後爭奪名額中,與同為外地實力的馬士英聯手打壓黃道周,再和他們聯手打壓已然有些殘了的錢謙益。 可他終歸還是有些擔心太子殿下的態度。 雖說從朝局方麵來看,太子殿下可以借由勛貴形成對文官的製衡,但從此事本身來說,他其實並沒有得到多少利益。 所以,在來之前他便已準備付出些利益來換取殿下的支持。 可現在........... “殿下,老臣還有一事啟奏。” “哦?還有何事?” 聞得此言,朱慈烺不由有些疑惑。 按說正事已然說完,朱國弼便該抓緊離開著手辦理此事,可聽他所言,還有一事想要說明,卻也不知到底為何,竟能讓他耽擱寶貴時間。 “稟殿下,前日老臣識得一商賈,其人聲稱專事海上貿易,若能獲得朝廷相助必可拓展海路,為朝廷多多報效。” 所謂利益均沾,雖然太子殿下已就此事表了態,但在未塵埃落定之前諸事卻也不是沒有變數。 所以,為求穩妥,朱國弼終還是將備好的利益端了出來。 “朝廷相助?怎麼個助法?” “唔.......大抵就是許其貨物從杭州或是鬆江出海,那商賈願奉銀二十萬兩。” 老實講,商賈是有的,但所謂二十萬兩白銀卻有九成九都是朱國弼的銀子。 若以國家來看,這二十萬兩銀子的確不算什麼,可此事說白了就是勛貴對太子殿下許他們參政的回報,那些銀子自然也會入太子殿下個人的荷包,如此看來著實也算不得少了。 表麵看來,大明的太子殿下光從趙之龍那裡便弄了百餘萬,但這些銀子裡的每一錢都被所有人盯著,早就可丁可卯找好了去處。 真正能被朱慈烺這個人使用的卻是沒有多少,所以朱國弼便非常貼心地將這番回報定成了對朱慈烺個人荷包的資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於這般情事,朱慈烺最初是沒有反應過來的。 不過他好歹也算是知道些事的,隻過了片刻他便想到了“內帑”。 內帑大抵就是皇帝的小金庫,它與國庫最大的差別就是無需朝臣同意便能隨皇帝心意使用。 隻是他雖明白了這筆錢是對自己的賄賂,但還是不太明白這裡麵到底是何因由。 畢竟在他看來,此番已借著勛貴之手讓自己對地方有了乾涉能力,哪怕這種能力的效果未知卻也算是極大的收獲。 更何況他還備了後手以加強這種能力,如此一來他也就沒有將這筆銀子與“賄賂”聯係起來。 所以在他看來,這筆銀子便是單純為了貨物出海而付,由此他便不由生出了疑惑。 這銀子是一次性還是持續的? 一次性的話似乎太少,持續的話又似乎太多。 “一年?” 待聽到太子殿下充滿疑惑的問話,朱國弼立時便明白了殿下似乎還未將這筆銀子與“賄賂”聯係到一起。 先頭諸般隱晦交涉不都能聽得明白,答得利索麼?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聽不明白了? “唔.............大抵就是運一次貨,唔............應該也不是純為生意,就是想為國出一份力,又沒個合適的由頭。” 朱國弼說得吞吞吐吐,似是不了解事情全貌,又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般樣子朱慈烺自是不耐,也未太多思量便直接說道:“把那商賈喚來,本宮要親自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