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倪一看著這些猙獰身影,卻隻有殺氣沖天。
北疆潰兵裡,是人人都和蒙古軍有著家族血仇,倪一也不例外。他投入郭寧麾下,便是為了跟隨郭寧與蒙古軍廝殺,親手為家人報仇雪恨。
可恨的是,當時河北塘泊間一戰,倪一受命高舉軍旗緊隨郭寧,所以他本人名下竟然全無斬獲。倪一為此惱怒異常,早就盼著下一次殺敵的機會,這會兒既然呂函有令,他便不客氣了!
已經殺了一個,接著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乃至更多!
阿勒斤赤名聲赫赫,但也隻是蒙古軍的哨騎罷了。如果野戰相逢,本軍確實難以應付……按照駱慧鋒大師的說法,至少要用五倍以上數量的精銳輕騎,才能抗衡。
但現在,他們闖進層層疊疊的營地裡了,十成本事,還能用得出幾成?
他們再兇猛善戰,也是人!是人就殺得死,沒什麼可怕的!
營地裡彌漫的塵土愈發騰起,蒙古人一旦沖入營地,外頭便看不清楚戰況的細節,隻聽得有人高喊;有馬嘶鳴;有鐵甲沉重墜地的聲音;有大斧砍中網甲,使得甲環連連迸開的清脆聲;有刀斧彼此撞擊相格,發出金屬摩擦的令人牙酸之響。而上空中,更有箭矢颼颼破空的銳聲,時時響起。
擐甲傔從入陣,蒙古騎兵的沖擊勢頭明顯一滯。但雙方的數量畢竟懸殊,很明顯,傔從們並不能一直阻遏他們。
呂函跺了跺腳,向身邊餘下的傔從們道:“你們也去!”
幾名傔從還在猶豫,前頭蹄聲大作,數名蒙古騎兵擺脫了倪一所部的糾纏,縱聲高喊著殺了過來!
呂函的臉色白得簡直透明,卻不後退,她握緊了手裡的短劍。哪怕這短劍其實隻是婦人孩子的玩意兒,並不能當真用於沙場搏鬥。
“給我殺上去啊!今天你要是慫了,一輩子都不要上老娘的床!你……你就是老娘養的!”
呂函的背後,忽然傳來馮氏帶著哭腔的大喊。
呂函吃驚回頭,才發現身後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卻不知哪個才是馮氏的入幕之賓。
那些壯丁漢子一開始下意識的逃跑,但很快就站住了腳步,折返回來。他們全都持著臨時頒下的武器,有人雙手握著長槍,姿勢卻像是握著耙子,也有人拿著長長短短的刀,手有些抖,可刀尖銳利,閃爍著寒光。
這些武器,原本是屬於萊州地方鄉豪和猛安謀克軍的,郭寧所部將他們沙汰以後,便把剝奪的兵器發放給蔭戶百姓們,武器不算精良,但足夠用了。
這幾天裡,呂函認識了其中不少人,比如年已六旬,須發皆白的老頭胡驢子,又比如那個經常眼神閃爍,好像總是心懷鬼胎的書生周客山。還有許多呂函不認識的,普通的山東百姓也在這裡。
他們明顯都很害怕,但卻向前越過了呂函站立的位置。
周客山大聲嚷著:“我們人多!我們人多!不要慌!大家排緊了向前!”
他說得很對,但勉強排成的隊伍向前走了幾步,也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上百人一齊拔足狂奔,仿佛炸了窩的蜂群般沖了上去。
山東的百姓們,都那麼勇的麼?這情形反而把呂函嚇了一跳,她伸了伸手,想要抓一個熟人問問,卻哪裡抓得住?
上百人沖了過去。隨後又是上百人,拿著農具和木棍奔來。
甚至有膀大腰圓的健壯婦人,手裡拿著石頭,隔著老遠就扔。煙塵中慘呼此起彼伏,也不知道她是砸中了蒙古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還是砸中了自家同伴。
營地以外,汪世顯滿頭大汗地帶人趕到。
他到底隻是久經沙場的老卒,不是算無遺策的名將。蒙古騎兵不退反進的動作,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一時間生出了不少麻煩。
但汪世顯對整個局麵的判斷沒有錯:隻要各處營地不亂,蒙古騎兵的力量就無以施展;蒙古人不能製造動蕩,他們自己便會陷入難以抽身的境地!
“傳令,各處營地依然不動!各部依然封鎖外墻,阻斷溝壕!隻要我們不亂,蒙古人死定了!”
汪世顯揮刀前指,喝令部下們:“給我殺!這一場能贏,我們場場都能贏!”
隨著汪世顯率部突入,營地裡仿佛沸騰的油鍋被加入了水,廝殺聲一時間高亢到無以復加。而片刻之後,營地又猛然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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