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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直沽寨裡緊鑼密鼓的準備,楚州方麵一無所知。
南朝人想事情的角度,與北人大不相同。宋國一向以正朔自詡,講究文采風流,運籌帷幄。北方武人習慣了白刃見血以後再論高下,南方士子的畢生功力卻大都在刀筆上。而士子們的刀筆功夫又鮮少能施展於敵國,多半都在麵對同僚的時候大顯神威。
在定海軍的報復行動即將到來之時,楚州山陽縣城裡,陰沉沉的天空下,秋風卷土,氣氛肅殺,軍民百姓無不嚴肅。偶有小吏走在街上,很快就被熟悉的商賈或者地方上的土豪攔住,然後拉到街角偷偷發問:“怎麼樣?怎麼樣?誰占上風?”
山陽縣城是楚州的治所,此地是運河在大宋境內最北端的城市,既是淮河向南通往長江的唯一出口,也是黃河奪泗以後通往黃水洋的唯一出口。此地百年來都是大宋東北邊界的門戶,紹興初,韓世忠率軍八萬駐在此地,淮東得以安寢;紹興末,劉琦也曾在地抵擋完顏亮的大軍。到開禧年間,金宋兩國兵戈再起,畢再遇領楚州之眾於此,南下金軍空有精兵七萬、戰船五百餘艘,隻能不逞而退。
正因為此地重要,歷年來大宋安置在此,或者有權指揮楚州事務的,都是朝堂上公認的乾練之臣。這數月來,隨著北麵大金兩分之勢愈來愈明顯,連續有多人被調動到江淮任職。
南京路遂王那邊向南朝傳信,講述定海軍的兇惡事跡不久,原任廣西提點刑獄的崔與之就得皇帝緊急召見,隨即特授直寶謨閣,權發遣揚州事、主管淮東安撫司公事。崔與之到了揚州以後,立即全麵接手了淮東各地的防務。
不過崔與之喜歡掌控大略而放手細務,在軍事上,注重選守將、集民兵為邊防第一事,在具體瑣碎上頭,則全不理會賈涉在運河沿線乃至各個榷場的奔忙。
到那次阻斷糧食貿易以後,定海軍假作高麗商隊,繼續大作生意。朝堂上對此看似全不在意,其實倒也明白,那定海軍的影響已經及於海東大國,非同小可。於是又派了一向主張對外強硬的李玨擔任江淮製置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在健康府駐紮,統領江淮。
同時,又有與李玨抱持同樣立場的兵部侍郎應純之到了楚州,擔任知楚州兼京東經略按撫使。
半年時間裡,小小的楚州上頭,多了兩個安撫使、一個製置使。他們全都手掌重權,還都很有想法的樣子。於是就和大宋過去許多年的政壇故事一樣,三位能臣湊在一起,彼此的思路完全相悖,於是各自拖後腿,各自上表打嘴仗,到現在什麼也沒乾成。
這會兒,三位使臣齊聚楚州,忽然又暴發爭執。底下的官員們本來隻以為是奉承場麵,哪想到湊近了橫眉冷對的場合?這時候多說一句都可能引火上身,於是眾官無不屏息以待,誰也不敢出頭,知州府邸內外除了三位大員的咆孝,鴉雀無聲。
相對而言,賈涉已經打定主意將從淮東脫身,去行在享福了。淮東局勢再怎麼變化,也和他沒有關係。所以他要比旁人放鬆很多。任憑堂上重臣咆孝指摘,賈涉雙手攏在袖子裡,用修長手指撥動著幾枚銅錢消遣。撥著撥著,大約是心情非常愉快的緣故,他的腦袋低垂下去,微微打起了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