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些人並沒在準備打仗。他們中間有人正沿著山道清理障礙,有人正揮動旗幟,向山下的一行人示意,有人大叫大嚷地歡呼。彭義斌沒聽清他們在樂什麼,他的心情既有期待,也有低落,非常復雜,所以也沒心情去分辨他們歡呼的言語。
那些人是定海軍。
三個月前,定海軍動用相當兵力南下,以威嚇宋國淮東。那支兵馬在楚州、寶應等地鬧騰一通,旋即折返,卻並沒有全部回到出發的駐地。
其中相當數量的兵力以友軍調動為掩護,就此進入到了紅襖軍控製的山區,並駐紮下來。
彭義斌是劉二祖的得力助手,他當然知道,紅襖軍餘部在兩年前就開始和定海軍商議合作,並且私下達成了默契,後來兩方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樣,隻不過是在演戲罷了,甚至定海軍在山東的總帥駱和尚幾番登門,也是演戲。
天下的局勢變化這麼快,原本兇殘而強大的金國,如今已經落到了漢兒手裡。在山東地界上,和女真人廝殺數十載的紅襖軍餘部,其實已經找不著敵人了。他們隻是憑著長期以來的習慣,繼續守著自己的山寨,排斥一切山下的勢力。
但作為所有山寨的大首領,劉二祖需要為大家找一條能繼續走下去的路,所以雙方才有了隱秘的合作。
這些道理,彭義斌都懂,可他每次看到這些定海軍的將士,心裡依然不舒服。
他始終記得,便是這些人驟然發兵,奪取了紅襖軍的廣大地盤,殺傷了許多袍澤戰友。於是他搖了搖頭,冷哼道:“這些定海軍的將校,倒是很會溜須拍馬,搞出這麼大陣仗。”
在他身旁,郝定有些唏噓地道:“不是拍馬。這郭寧先到的莒州,再南下到海州朐山,從朐山再向西,渡過沭水、沂水,一路來此,我全程遠遠跟著。老彭,他每到一處兵馬駐紮所在,將士們知道周國公來,都是這樣的情形。”
彭義斌驚道:“何必如此?難道這郭寧是屙金蛋的雞?”
郝定嘿了一聲:“你若是定海軍的將士,眼看這郭寧所向披靡,眼看著他給無數將士安排了田地,眼看著他治下的世道越來越安定,更有取代女真人而另起新朝的架勢……你服不服他?你若將有重責大任,忽然見他親來鼓勁,高興不高興?”
彭義斌愣了愣神,搖了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才悶悶道:“說到重責大任。還不是在我們肩上?歸根到底,是咱們要拿自家的人命做投名狀!”
郝定知道,彭義斌其實經常拿著定海軍的治理與自家作比較,越是比較,發現不如意的地方越多,所以近來有些沮喪過頭。
他俯身看看峽穀裡,發現劉二祖等人已經沿著盤旋山道下去迎接,便悄聲對彭義斌道:“定海軍調了數千人來山裡,不就是為了免除你的疑慮?真要到了廝殺的時候,大家都看著,真還能讓自家兄弟去送死了?”
他拍一拍彭義斌的肩膀:“好了好了,別抱怨。晚上來我寨裡,我這兩天得了一大塊好牛肉,還有酒,大家痛痛快快喝一場,接著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彭義斌有些悻悻:“哪一夥人又偷偷殺牛啦?啊?都說這郭寧治下百姓安生,咱們為什麼就不能爭氣些呢?咱們為什麼就不能把地方治理到像樣?”
這話題說來可就復雜了。郝定拉著彭義斌就走,連聲道:“先下山去,別抱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