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年裡,因為大金遭到蒙古軍的猛烈襲擊,南北通使一度中斷,所以大宋內部對金國實力的判斷,一直在不斷變化。比如樞密院的程珌、秘書監的喬行簡等人,認為金國雖受北方黑韃重創,但實力尚存;又有一批士大夫包括名儒真德秀在內,都認為金國覆滅已在旦夕,正是用武之時。
兩邊的爭論很是激烈,史彌遠作為權相,雖然掌握了最終的決策權,卻也不敢妄動。為了打探清楚北方局麵,才有了丁焴等使金賀長春節一行。
結果丁焴回來,又帶來了第三個意見,那就是女真、蒙古都不足為懼,新崛起的定海軍才是大患。
此前丞相府裡籌謀,倒真是想過藉著金國內部兩家動兵廝殺的機會,擴充大宋疆土的念頭。所以才調動了趙方所部北上,意圖牽動戰局,為己方攫取最大的利益。卻不曾想,趙方在開封稍稍動搖,就遭定海軍以鐵騎橫壓,當場死了數百人,不敢再動。
後來趙方還專門寫了書信,委托宣繒帶回。在書信裡,他用了極大篇幅渲染定海軍強悍異常,詳詳細細講述了他看到的各方麵治軍的手段,最終反復強調,己方萬不可再生事端,否則徒然招惹前所未有的強敵,自尋死路。
趙方的地位在丁焴之上,他是知兵的名臣,在兵事上的說服力,更超過丁焴十倍不止。如果說丞相府裡最初的計劃猶如燥氣攻心,他這一封書信回來便如一桶冰水澆頭,讓相關眾人瑟瑟發抖,不得不冷靜下來。
怎奈他們冷靜了,朝野間不明真相之人卻冷靜不下來。
說起來也是陰錯陽差。此前史彌遠與北人達成默契,共同去攻襲大金,這背後,自然關聯到丞相府的政治經濟利益,也關聯到一些不能為外人言說的隱密。
但兩家既然聯手,總得有些拿得上臺麵的理由。於是史黨眾人在過去一個月裡,用足了力氣鼓吹,將整樁事包裝成了另外一個模樣。
於是朝野間太多人隻知道,壓著大宋百年的強敵就要完了,過程中還有大宋出兵攻伐的功勞,繼之而起的政權首領,又對大宋十分客氣,主動提出將南北間伯侄的關係改為兄弟。
這一來,認為大金尚強的一批人,隻覺得己方原來更強;認為大金衰弱的一批人,更認定大金確實奔竄不暇。翻來覆去盤算,總之敵人如此之弱,我們如此之強;再看北方繼之而起的政權又如此客氣……這不明擺著,是天賜給大宋的良機麼?這時候不還我河山,更待何時?
什麼?史相那邊沒有動兵的想法?
什麼?已經到了開封城下的京湖之兵又撤了回來?
什麼?史相和北麵那定海軍合作一場,到現在沒拿到任何實際的好處?
啊啊啊!史彌遠這廝,果然是個奸臣!我們要罷課!我們要伏闕,我們要投軌上書!我們要用忠心打動皇帝,趕走史彌遠這個奸賊!
史寬之絮絮叨叨解釋了一通,最後總結道:
“總之,兩國之間伯侄還是兄弟,隻能是咱們兩家艱苦談判的結果,卻絕不能是貴方主動提出的讓步。否則,那些太學生得隴望蜀,太學生背後的勢力推波助瀾,隻會讓風潮越來越大,到那時候,縱然家父不會被挾裹,邊疆文武難免有昏頭的,或許在兩家之間生出事端!”
說到這裡,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史寬之口都乾了。他緩了口氣,再看李雲。
李雲依舊滿臉茫然:
“兄長,兩國兄弟伯侄的事情,你若有意見,還請直說,這麼離題千裡地繞來繞去,我實在是聽不懂啊!太學生?伏闕上書?這算什麼鳥事?”
“太學生伏闕上書不是小事!是足以震動朝局的極大風潮,會引發諸多變數!你家國公這想法,提得早了,生出許多麻煩!”
史寬之有些急躁,他嚷了兩句,又喝問道:“你們大金,也有太學的;太學生鬧事,會怎麼樣?”
李雲道:“去年底在中都,就是金國皇帝跳樓那回,確有女真生員鬧事。後來被我們追究責任,大部分都殺了。”
“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