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開基 光年外的孤行者 5017 字 2024-03-16

這些天裡,媒婆不停上門來打探情況,這讓金福源心煩意亂。為了早點了斷這事,金福源最終決定讓聞喜自己定奪。金福源來到工坊,本想找聞喜好好談談,卻遲遲不見聞喜蹤影,他心裡頭頓時納悶起來。聞喜是個不太會偷懶的人,平日裡乾活時間外出,基本不會超過一刻鐘。金福源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這才等到聞喜急匆匆趕回來。聞喜看到師父在等他,這才誠惶誠恐向師父認錯。金福源既沒有問他出去何事?也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一臉和氣問道:“聞喜啊,你在我們金家快二十年了,也是跟隨我金福源最久的弟子,如今有份不錯的姻緣,就看你自己願不願意?”聞喜聽了沒有說話,金福源隻得繼續說道:“金開勝想把他女兒許配給你,你自己怎麼想?”聞喜聽了師父的話並沒有感到意外,他努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惶恐不安。他沉默了一會後婉拒了師父。金福源對聞喜的選擇感到驚訝,於是說道:“金開勝的女兒雖然醜了點,但金開勝家的家財也算得上豐厚,你現在拒絕這門婚事,將來可不要後悔了。”聞喜沒有思考而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金福源沒再說什麼,隻是默默轉身走了。   金福源回到家裡發現媒婆還在嘮嗑。媒婆見金福源回家,於是迫切問道:“金師傅,您真是個好師父,給徒弟找媳婦比給兒子找媳婦還上心,成不成就一句話的事。”金福源隻好拒絕了媒婆,他也沒有找任何借口,更沒有說聞喜自己不同意。再次被拒絕的媒婆終於失去了耐心,她離開金福源家門時陰陽怪氣地對何氏說:“金師傅怕是要把徒弟留給自家女兒吧,要是這樣早說嘛,別的有錢人家是養童養媳,到你這裡是養童養婿。”何氏聽了這話很不是滋味,又忍不住對金福源罵了起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金榮海的媳婦王氏聽聞媒婆的話,仿佛悟到了什麼。她暗自盤算著將來家公、家婆百年後,這金家產業大概是大哥金榮尚管木具店,自己的男人金榮海管木工坊。聞喜是木工坊的招牌,家公在世,聞喜自然不敢造次,但家公死後,聞喜若是娶了別人家的女人,又或者入贅到別人家裡就一切不好說了。要是聞喜真娶了小姑子,成了金家的女婿,將來家公死後,聞喜作為妹夫自然更好控製些。更重要的是他是木工坊的招牌,將來成為榮海的左膀右臂定能壓老大一頭。王氏於是偷偷地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榮海,榮海對木工坊的學徒向來不鹹不淡,聽說要將自己唯一的妹妹許配給聞喜頓時不悅,但聽了王氏一番說辭後立刻改變了主意,並開始積極運作此事。榮海先是試探性的問了母親是否真的打算將妹妹嫁給聞喜時。隻見母親何氏頓時暴怒,並罵道:“誰在提一句萍兒許給聞喜,我就撕破誰的嘴巴。”   媒婆的一番抱怨本就讓何氏心裡犯嘀咕,但連日來鎮上的種種傳聞讓她寢食不安。她於是又向自己的男人金福源抱怨起來:“看你這老頭子做的好事,現在鎮上風言風語的,說是咱倆要把女兒許配給聞喜,這事真傳開了,將來我們女兒還怎麼嫁人?”金福源對這些傳言本來是嗤之以鼻,但另一個傳聞就令他有些不安了。與此同時河洲街頭還有另一個傳言,那就是金開勝試圖以嫁女收買聞喜,並支持聞喜自立門戶,在河洲和金福源分庭抗禮。這些傳聞傳到聞喜耳朵裡,他惶恐不安的找到師父承認錯誤。   原來金福源來到工坊征求聞喜意見那日,聞喜正出門去木具店量個尺寸,沒想出門沒走幾步就遇到王桓。聞喜雖在河洲多年,但隻是個來到河洲學藝的外鄉人,因此上金河村的金家人基本和聞喜沒有多少交集,至多是街頭碰到相互打個招呼而已。王桓更是如此,他向來瞧不起這些地位卑微的外鄉人,絕不會主動跟這些低微的外鄉人打招呼。不過王桓這次明顯是有備而來,一見到聞喜就熱情搭訕起來,以家裡有木工活為由,拉聞喜出去喝茶商議。聞喜幾番推辭,但還是架不住王桓的熱情,隻得半推半就跟著去了。這王桓哪是要跟聞喜談木工活,他是試探聞喜來了,而且給他開出了豐厚的條件,其中包括讓聞喜在河洲自立門戶。聞喜不敢得罪王桓,更不想做出欺師滅祖的事來,因此先搪塞了王桓,回到木工坊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希望這事就這樣過去了。了解了來龍去脈的金福源知道聞喜是個老實人,倒也沒有責怪他。   話說三代前,這金家的族長本是金開勝的祖父。金開勝的祖父身為金家族長卻行為不端,在一次幫族人轉運糧食去吉州售賣的過程中,竟迷戀吉州城一青樓女子,最後竟被這青樓女子騙走了所有糧款。這事爆出後,如今的金家族長的祖父趁機發動族人,罷免了金開勝祖父的族長一職,自此以後金家族長的位置就轉移到如今族長金開山一脈。金開勝一門也從金河村的上三等人家跌落到下三等佃戶。   所謂的上三等和下三等是金河村宗族內部一種傳統等級劃分。上三等人家要麼有錢、要麼有勢,這類人家在金河村隻有一成左右,但基本掌握了全族的話語權和決策權。如今的族長金開山以及掌控河洲碼頭的大東家金福華等人,毫無疑問屬於上三等中的頂級大戶,金福源則是屬於上三等的末流。中三等人家基本上隻有些許田宅,但沒有權勢,也沒有其它產業,金河村大約三成人家處於這個階層。下三等則是那些沒有土地或者擁有極少量土地的佃戶,大約占到金家六成,這些人靠租種上三等人家的土地度日。這三六九等人家住的地方差別也較大,有錢的金家人住的地方地勢較高、環境好,視野開闊的山腰地段,這裡被稱作上金河村;窮人住的地方低平,冬天陰冷,夏天濕熱,容易遭受水患的沿河地帶,因此被叫作下金河村。   金開勝一脈經過兩代人的努力又摸到了金河村上三等的門檻,他對家族當年失去族長地位一直耿耿於懷,覺得有必要暗中積蓄力量以圖東山再起。金開勝深知要想扳倒金開山,光憑自己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他本想借著弟弟王桓求娶金福源小女的機會拉攏金福源一脈。然而,金福源竟絲毫沒給金開勝麵子,直接拒絕了王家的求親。金開勝又打算以嫁女給金福源的徒弟拉攏對方,但同樣被金福源拒絕了。金開勝覺得金福源看不起自己,決定暗中扶持聞喜,打算讓聞喜取代金福源。隻是他沒有想到這子聞喜骨子裡就是個老實人,更做不出欺師滅祖的事來,因此同樣拒絕了金開勝的美意。   金開勝原以為自己布局深遠,沒想到頭來什麼都沒撈到,反而敗壞自家名聲,盛怒之下竟害了一場大病。此後,金開勝一直認為是聞喜故意將此事張揚出去,從而讓他在金家的顏麵掃地。自此以後,金開勝每每談及此事,就會咬牙切齒痛斥說:“被一個外鄉的窮光蛋出賣,是我金開勝一生最大的恥辱!”他的兒子金鎮南耳聞目睹了父親的切膚之痛,內心悄然種下了對聞喜和子家復仇的種子,也拉開了金家、子家往後數代惡鬥的序幕。正是這段不解仇怨為聞喜的死埋下了伏筆,然而聞喜的死並不是金家和子家惡鬥的結束,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多年以後的金鎮南的也因此死無葬身之地,直到最後金子二家幾乎同歸於盡。事實上為此事添油加醋張揚出去的正是金榮海夫婦,他們僅僅是想借著此事給父母施壓,讓父母同意將妹妹彩萍嫁給聞喜而已。   不久以後,鎮上關於聞喜和彩萍的傳言越演越烈,甚至還傳出彩萍和聞喜早已有了見不得人的事兒。金福源夫婦對此百口莫辯,為了顧及女兒的名聲,更為了家族的顏麵,金福源隻得對何氏說:“事到如今,也隻能將彩萍許給聞喜了。”何氏聽了丈夫的話竟呆呆地在原地一動不動。在這河洲鎮,大戶人家大多都是金家、李家、黃家這幾個大姓的人家。金家不許宗族內部通婚,這李家、黃家和金家是世仇,金家的大戶人家的女兒很少嫁到這兩大宗族去,即便嫁過去也常被人瞧不起。金福源夫婦想要給女兒找個好人家,隻有將女兒嫁到五十裡外的縣城。夫婦二人想到自己就這麼一個女兒,又舍不得將彩萍嫁到離家遙遠的縣城去。比起彩萍,聞喜雖然年紀大了幾歲,但身板骨結實,更重要的是為人誠實可靠,是個可以放心將女兒托付終生的男人。何氏起初還是難以接受,但在金福源一再權衡利弊說辭下,何氏雖也漸漸有所動搖,但始終下不了決心。為了給何氏一個臺階,金福源又提出先給二人合個八字再做決定。何氏於是取了聞喜和彩萍倆人的生辰去北山的康王廟求問康公。北山康公合出的結果是大吉,按康公的解釋倆人八字十分相合,是富貴命,倆人在一起子嗣雖薄,但能保一生富貴平安。何氏得了康公的指示後,之前的疑慮竟一掃而光。回到家裡就開始認真琢磨這事,隻是大事往往是經不起琢磨的,何氏仔細一想總覺得哪裡不對。這聞喜沒爹沒娘,老家又沒有分到任何財產,小女嫁過去將來如何立足?在哪裡安家都是個問題?夫妻倆一合計,竟打算乾脆讓聞喜入贅到金家,這樣聞喜就和自家的兒子一樣,所有的問題也將迎刃而解。   夫妻二人合計好後,便把這決定告訴了兩個兒子。金福源本以為這一切安排都是為了兩個兒子好,兩個兒子應該也會支持自己的做法,但令金福源夫婦沒有想到的是兩個兒子都不約而同表示反對。這讓金福源大為不解,尤其是金榮海之前還一再慫恿自己讓彩萍嫁給聞喜,但這關鍵節骨眼上卻又提出反對意見。其實這兩個兒子不是反對彩萍嫁給聞喜,而是反對將聞喜入贅金家。聞喜一旦入贅金家,就要享受兒子一樣的待遇,這就意味著聞喜彩萍這對夫婦將來要分走金家三分之一的財產,這才是金家兩兄弟所不能接受的真正原因。兒子的反對,讓金福源覺得自己作為家長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因此執意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兄弟二人見說服不了父親,最後竟搬出了金家祖規。這金家是個大家族,在河洲延續了上千年,族規頗為嚴密,對招婿也做了嚴格的規定。這規定就是倘若金家有人家無子,那首先考慮從宗族五服內過繼子嗣,其次考慮從外家過繼,這招婿是最後不得已的辦法,而如果有子的家庭那就要絕對禁止招婿,這些規定是為了盡可能維持金家血統的純正性。金福源已有兩個兒子,所以招婿是斷然不行的。師母作為女人對族規不甚了解,隻是金福源不知為何竟也沒想到此條族規。   榮海、榮尚二人商量後,決定去請族長金開山出麵裁決此事。兄弟倆人先是買了不少禮品去到族長家。這金家族長在當地頗有權勢,不僅在金河村內部具有絕對權威,就是在整個河洲鎮都極具影響力。在河洲鎮的大街小巷一直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官到河洲鎮,不見金家族長難出門。”上麵的官員來到河洲鎮巡訪、視察,往往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拜會金家族長。官府任何政令要在這裡順利實施,也必須得到以金家為首的鄉紳支持才能暢通無阻。官府尚且如此,更不論普通平民百姓了,遠近鄉民來到河洲鎮見到金家人都得自覺禮讓三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金家族長不僅權勢顯赫一方,家資更是雄厚了得,光田產就有五百畝,而且都是上等良田。河洲鎮的當鋪、布匹以及糧食轉賣都由族長家族控製,此外河洲鎮乃至整個南鄉所需要的物資和貨物進出,絕大多數都是通過南鄉河河運,從吉州城到南鄉河的河運也是被金家族長為首的幾個大家族聯合掌控著。可以說河洲人每一餐飯,過年穿的每一件衣服都和族長家族脫不了乾係。   作為族長的金開山自然要維護宗族宗規,金福源夫婦見族長發話很快就妥協了。達到目的的榮海還不罷休,更是打著維護金家宗族利益的幌子,借著族長威名給聞喜立了規矩——那就是聞喜在師父師母的有生之年必須服務於金家,師父師母百年之後也必須按金家規矩行事,否則金家有權對聞喜按金家的規矩懲罰。聞喜是個老實人,師父師母給自己成家立業已經是天大的恩德,更何況還讓自己做女婿,這對聞喜而言簡直是祖墳冒青煙,因此金家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做,腦子裡根本就沒有給自己爭取好處的念頭。彩萍比聞喜小九歲,自出生起聞喜就在金家,但倆人少有交集,隻是這婚姻大事向來父母做主,由不得自己,彩萍就這樣懵懵懂懂的嫁給了聞喜。   結婚是聞喜的人生新起點,某種意義上也是聞喜真正的人生起點,從此以後他不僅有了生存的意義,更有了生存的目標。難能可貴的是婚後夫妻二人同心同德,相互攜持,夫婦倆小日子倒是過得有滋有味。盡管如此,聞喜仍舊一如既往的為金家盡心盡力賺取每一個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