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王應麟和張璘二人跟著高聲呼喊著，可謂興奮異常。 　　曹寧成校尉了，他二人作為整個衙門裡，和曹寧走得最近的人，日後的好處，定然難以想象。 　　這可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說得清的。 　　看周圍同袍看他二人的目光就知道了，別提了，爽！ 　　因為聽天監雷厲風行的處事原則，所以整個集會並沒有開得很久，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便散了場，眾人各自散去各行各事。 　　王應麟和張璘二人依舊留在原地。 　　除了他二人，偌大個院子裡，空空蕩蕩一片。 　　上首，曹寧在接受了兩位昔日上司，今日同僚的耳提麵命的教誨之後，也終於得以解脫，長舒一口氣之後，從節堂上首走下。 　　看到跟往日截然不同，看見一襲青鬆紋青袍的曹寧，王應麟和張璘趕忙迎了上來，恭敬道， 　　“見過校尉！” 　　見二人一副故作嚴肅之態，曹寧笑罵一聲， 　　“別裝了，裝的倒是像那麼回事兒，都是自家兄弟，以後人前給我留個麵子就行了，人後咱不講究這個。” 　　二人噗嗤一笑，頓時破功，王應麟搓著手，繞著曹寧東瞅瞅，西看看，喜不自勝。 　　張璘則是比劃著曹寧的個兒，發現曹寧已經到自己胸口更高一些的位置了，不由得驚呼， 　　“好家夥，老曹，你長個兒了，足足得有兩三寸吧，到我胸口了都。” 　　曹寧頓時滿頭黑線，拳頭莫名其妙硬了起來…… 　　王應麟這小子見狀，則是幽幽嘆道， 　　“別說了，別說了，再說下去，寧哥下回連個羊腿骨頭都不給咱倆留了，他是通脈境，你還能搶得過不成……” 　　說罷，三人相視大笑。 　　…… 　　東街。 　　盧老爹燉羊食肆。 　　曹寧三人一身便裝，踏入小小的食肆裡。 　　食肆的夥計，盧老爹的侄子老遠瞥見曹寧三人，將手裡的皂巾往肩上一搭，跟一位食客商量好之後，趕忙熱著臉迎了上來， 　　“呦，曹爺，有日頭沒見您老人家了，我叔還正念叨呢，這不，您可算來了。” 　　“您三位，這回要點兒啥，我這就去吩咐我那堂弟給您先做，您這邊兒先候著。” 　　“小二哥，燉隻新鮮的羊羔子，給咱用並州的牙蒜末，咱肅州本地的紅葉蔥，象州的千月辣，還有青州的齒留香，神都的二月薑，能上的都給咱上了。” 　　曹寧此番突破成為校尉，正在興頭上，又因為手裡還有不少銀銖，乾脆大手一揮，往常不敢肆意下的料，這回可勁兒點。 　　張璘輕輕拍了拍王應麟肩膀，支了支曹寧，二人頓時哈哈大笑。 　　無他，即便是他倆，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方的曹寧。 　　不管了，吃個痛快！ 　　三人來到二樓，尋到一處靠窗位置，挨個下榻坐下。 　　一到二樓，果然人少了許多，相較於嘮嗑聲，吃飯聲和喊堂聲夾雜的一樓，像是身處靜室一般。 　　菜還沒上，曹寧盤膝而坐，搭著窗臺，隻管看向窗外的人來馬走，熙熙攘攘。 　　小柳靈懶洋洋躺在曹寧頭上，小肚瓜一動一動，昨日曹寧哄了許久才哄好這小東西。 　　王應麟二人則是圍著小桌對坐，掰著手腕兒。 　　不一會兒，小二哥端著熱氣騰騰的油鍋麻利邁上二樓，將手裡的鍋輕輕放在曹寧三人桌上，跟曹寧寒暄了幾句之後，又下去忙了。 　　“來，今兒咱請客，難得心情好。” 　　“好嘞寧哥。” 　　“嘿嘿，老曹，我不跟你客氣。” 　　說話間，三雙筷子紮進油鍋裡，滋滋作響。 　　一口燙熟的羊肉入口，曹寧爽的舌頭都要打結了，這盧老爹父子二人的燉羊手藝，如今當真稱得上可入化境。 　　那邊，王應麟也直呼享受，張璘默不作聲，但卻舔了舔筷子。 　　王應麟嘴裡塞得滿滿當當，嘟囔著嘴問道， 　　“寧哥，你這廂升校尉了，都得啥好處了，能不能跟兄弟透透底，讓我跟張哥也跟著樂樂。” 　　曹寧笑而不語，心裡則在暗自盤算。 　　這次升任校尉，他得到的東西還是挺多的。 　　首先是行頭上，比起繡祥雲紋的黑色力士玄衣，繡著青鬆紋的校尉青袍，規製上就高出一頭都不止。 　　而且，比起尋常力士的黑色玄衣，這身青色行頭在麵對妖魔時也增強了不少防禦手段。 　　譬如遇到毒煙，石灰這類下三濫物什，這身青色校尉衫內袖上紋著的青鬆紋，便可驟然形成一道小型風場，將這般攻擊化解於無形之間。 　　這是隻是一類。 　　除了那身八品校尉玄衣，曹寧的相應伏魔法器也鳥槍換炮了。 　　他的配刀，從造冊力士製式的尋常百鍛鋼鑄聽日刀，換成了南方象州火雲銅礦產出的火雲銅，精鍛而成的雀翎刀，不但刀刃更為鋒利，刀身更輕的同時，強度也是上了一層樓。 　　除此以外，這雀翎刀對妖魔的殺傷也增強了不知多少，這方麵一則來自於更強的斬妖符文。 　　不過這方麵，曹寧一個廝殺漢，完全不懂，隻能感受到，真氣在刀身的流通相較於聽日刀，莫名要順暢了許多，也許這也是殺傷力的一環？ 　　另一點，則是那火雲銅本身附帶的灼燒特性，在揮砍之間，能給敵手帶來一定的灼傷效果。 　　也正是因為這種特性，自從三十年前象州發現那火雲銅礦之後，兵部和工部就立刻組織人馬開采，作為聽天監和邊軍的精銳裝備來源。 　　除此以外，作為校尉，曹寧還得到了一捆束縛妖魔所用的走金繩，一盞能釋放曜日火驅散妖魔的小型宮燈，還有一雙可躍巖疾走的飛山靴，一對拷問妖魔用的透骨叉，最後則是一道來自於姬君晴的遺物。 　　那是偏將大人他老人家開口一定要塞到他手裡的，據說是她生前留下來的除魔筆記…… 　　說是說如此，可其中又不光是姬君晴的降魔記述，還有些別的不太能讓人知道的事情，所以，曹寧隻能說，嗯，字兒挺好看的。 　　嗯，真的。 　　本來還有一把比破妖弩更強的落雲弩，但因為自己某種莫名其妙的描邊特性，曹寧就沒太放在心上。 　　最後，就是些校尉令之類的東西，不痛不癢，曹寧不甚關注。 　　小柳靈趴在鍋邊，兩隻小手抱著個跟它個頭差不多的碗，輕輕敲了敲曹寧胳膊，打斷了他的思緒。 　　幾塊兒嫩羊肉落下它的碗裡，小東西立刻跑到桌邊一角，哼哧哼哧開始乾飯。 　　不一陣兒，一鍋羊肉如風卷殘雲一般被三人一靈徹底消滅。 　　於是，在興頭上的曹寧大手一揮，喊來小二哥又叫了一鍋。 　　…… 　　聽天監後山。 　　一座少有人跡的小院，就坐落在後山一處山穀裡。 　　小院裡。 　　一身水藍方勝紋玄衣的偏將周白駿，正由夫人謝花間攙著，徐徐運功走動，煉化著體內磅礴的藥力。 　　但見周白駿的臉色，何止好了一籌。 　　從原本的蒼白如紙，到如今有了幾分紅潤血色，整個人也從形銷骨立，到終於有了些人形。 　　他終於緩過來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工夫，苦熬藥力即可，慢慢的，一身傷就能全好了。 　　攙著丈夫，謝花間娥眉微蹙，微微有些嗔意，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我的駿哥哥，你別急，你別急喲，咱這不是還沒好利索呢……” 　　由她攙著，周白駿輕輕坐下，麵帶愁容， 　　“我不能不急啊，齊天山那老妖怪，可不會給我留太多休息的空閑。” 　　“還有，我還有更擔心的事。” 　　“是那個姓曹的孩子?” 　　謝花間試探問了句。 　　“是！” 　　周白駿坦然點頭，又把話鋒放到了曹寧身上， 　　“那孩子的資質，恐怕比當初的君晴都絲毫不差。” 　　“你可知，他參悟的是哪道經畫嗎？” 　　“哪一道?” 　　謝花間突然有些好奇了起來。 　　“君晴當年參悟的是烹妖真君留下的那道，可那孩子，聽老宋說，參悟的是刻著歷山的那道啊！” 　　“你說說，如此資質，居然選擇去當遊擊校尉，這不是胡鬧呢嗎？君晴是怎麼沒的，不就是這麼沒的嘛，你說說，這麼個狀況，我怎麼能不急啊。” 　　“什麼？” 　　謝花間頓時大驚失色。 　　…… 　　中間難得空閑了一會兒，王應麟手指輕輕敲桌，眉頭微皺，似乎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不禁開口問道， 　　“寧哥，我沒記錯的話，先前陸校尉在節堂上說，你是遊擊校尉是吧?” 　　張璘一愣，看向曹寧。 　　正在看街頭小娘子的曹寧轉過身，輕輕點頭，平靜道， 　　“是，我是遊擊校尉。” 　　“啊，寧哥，你咋想的啊！” 　　王應麟直接直起身子，驚訝望向曹寧 　　曹寧默然，不知如何應答。 　　這件事，從一開始他就思考過，即都是校尉，鎮守和遊擊兩類，他曹某人怎麼選。 　　實際上，針對一般人來說，這甚至都不是個選擇題，直接選鎮守校尉就好，遊擊校尉是什麼苦哈哈。 　　在聽天監體係裡，通常來說，校尉為八品官，著青鬆紋青袍，依照職責，分鎮守遊擊兩類，地位遠高於尋常力士。 　　但在具體職責上，鎮守校尉主要負責鎮壓城池，維護一縣安泰，因此往往針對的是出現在人族聚居之地的妖魔邪祟。 　　但遊擊校尉不同，因為人族要麵對的妖魔又不往往全是刷在臉上的。 　　山野之間，水流之處，煞氣陰氣侵染之下，隨時隨地無時無刻都有可能有新的妖魔誕生。 　　因此，遊擊校尉應運而生，他們中的許多人，是常年混跡在人族神道靈域之外，插入無盡山海之間的一把尖刀。 　　強橫者或領一軍，弱者或一人一膽，但無論是哪種形式，都決定了遊擊校尉日日夜夜都和妖魔打交道的事實。 　　因此，盡管待遇更為優渥，但遊擊校尉的傷亡常年高居不下，甚至遠遠領先於鎮守校尉。 　　過去些年月，據說，大晉一年的聽天監傷亡統計下來，校尉這一層裡，遊擊校尉的傷亡能占去足足六成五！ 　　所以，在這般因果之下，如今大晉各地的聽天監裡，大多都是鎮守校尉。 　　就連陳琛也不例外，縱然他在四明縣乃至周圍幾縣，都聲名遠揚兇威赫赫，但他也是鎮守校尉，而非遊擊校尉。 　　不算曹寧，聽天監現在的裴陳陸三位校尉裡，是一個遊擊校尉都沒有。 　　那麼，有沒有例外呢？ 　　有！ 　　姬君晴！ 　　她就是遊擊校尉！ 　　她不但是四明縣聽天監四位校尉之首，還是四位校尉中的最強者，更是周偏將他老人家的愛徒，視若親女的掌上明珠。 　　但她現在已經死了！ 　　死在了遠離四明縣的山海之間，和一隻據說是叫卯兔妖的妖魔一戰中。 　　而曹寧，是這麼多年來，四明縣第二位遊擊校尉…… 　　王應麟此時陷入了一陣茫然，就連羊肉鍋已經端上來了都毫不在意。 　　他不理解！ 　　為什麼？ 　　一個月就那點兒銀銖，你玩兒什麼命啊我的寧哥！ 　　身形過於魁梧的張璘死死盯著曹寧，神色和王應麟則不盡相同，有不解，有憤怒，但似乎，又有那麼一絲認同。 　　有些往事他不能說，但是，他相信，認識這麼久，曹寧做出和那個人一樣的選擇，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在曹寧的想法中，找書苑 www.zhaoshｕyｕan.coｍ 主要有兩點考量。 　　一方麵，這是深紅色麵板決定的，突破到通脈境之後，再想有所突破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這一境界，許多校尉就是苦熬一輩子也熬不出個頭來。 　　而曹寧得到的真氣武學，那門【威獄神山鎮厄真訣】，光是入門就需要足足四百伏魔點，鎮守在四明縣城裡，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有所突破。 　　曹寧一個月的俸祿雖然達到了足足五十銀銖，但倘若放在妖魔血肉購買上，所能得到的，恐怕一共也就那點兒仨瓜倆棗的。 　　這顯然不妥。 　　另一方麵，則是遊擊校尉的特殊性，成為遊擊校尉之後，曹寧的活動範圍就能相應擴大，而不是局限在四明縣縣城附近。 　　鎮守校尉，縱然是陳琛，在城外出現妖魔作亂的事情時，不論鬧得多兇，他也得首先考慮四明縣城的安危，再去計較其他。 　　因為先前城裡一共就兩位鎮守校尉，去了一個，剩下的情況就不好預料了。 　　而現在，多了一位校尉，還是遊擊校尉。 　　曹寧就不用考慮別的因果，倒不是說他完全不考慮四明縣，而是，他不用有任何顧及，隻要有妖魔冒頭，隻要他打得過，隻管出手就是，無論在何處，人頭都是他的。 　　對於曹寧的決定，陳琛和陸先久違的出現了分歧，陸先認為，曹寧前途不可限量，選擇成為鎮守校尉多少也是個穩妥之舉。 　　而陳琛卻覺得，曹寧膽大心細，坐視遠比曾經的姬君晴來的縝密，無甚大礙，說不得，還能有一番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