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後,東方泛起魚白,延安城外的戰鬥逐漸停歇。 張天祿、張天福兩兄弟,帶著近四千人馬出城,再賀部的反擊下,損失極為慘重。 隻在延安城外,張部就損失上千人,生俘張部將士達兩千之眾。 張天祿、張天福等將,雖然成功突圍,可遭到賀部將士一路追殺,伏屍三十裡! 天色漸明,戰場歸於平靜,賀人龍騎著紅駒駐立,目光掃視戰場,隻見麾下士卒遊走在屍體間,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兵器,押著一隊隊俘虜進入營地。 這一戰,賀人龍勝得很青鬆,但收獲卻極為豐富。 “本帥正欲擴軍,便繳獲數千士卒所需的盔甲、兵器。這些軍械軍資,可是有錢也難以短時間湊齊!” 賀人龍騎在馬上穿過戰場,東麵朝陽如血,他不禁唱道:“漢末三分,乾戈不寧,領人馬,抵擋曹兵,要把乾坤定。巴蜀穩定仗荊襄,聯吳拒曹守邊疆。一片丹心扶社稷,扭轉漢室錦家邦……” 遠處諸將打馬靠近,不禁紛紛眉頭一挑,勒住了馬韁。 “大帥唱的啥?怪好聽的!”魏大亨一邊控馬,一邊扭頭問道。 諸將哪裡知道《定軍山》,各人都搖了搖頭,周國卿蹙眉感慨:“我等該讀點書,不然都跟不上大帥了。” 賀人龍正意氣風發,看見部將靠近,一個個驚訝的看著自己,連忙沉聲詢問,“戰場都清理完呢?” 魏大亨打馬上前,“大帥,張天祿、張天福往南逃竄!末將按著大帥軍令,隻追他三十裡!” 周國卿道:“大帥,據末將統計,此戰斬首九百餘人,俘敵大概兩千人!” 賀人龍微微頷首,“下次本帥需要詳細數字,不想再聽見大概、左右這樣的詞語!” 周國卿連忙抱拳,“末將知道了!” 歷代以來朝廷對於士卒的性命,都不怎麼在乎,視為耗材,損失多少無所謂。 史書上對於各種大戰,參戰兵力、損失兵力、俘虜兵力,都少有詳細數據。 賀人龍知道這是習慣,隻能慢慢改變,“延安城內什麼情況?” 魏大亨道:“李成棟、李本深已經率部前去奪城!” …… 延安城西門外,李成棟、李本深領著近千人馬,在城外擺開陣勢。 “張天祿、張天福兵敗南逃,城中剩餘兵馬不過千人,我們是打是撫?”李本深眼睛充著血絲。 李成棟看了眼城墻,發現上麵人影稀疏,“讓人上前招撫,若是不開城門,我等直接奪城!” “理應如此!”李本深頷首,遂即扭頭吩咐屬下,“你去勒令城內瓜慫開門!” 一名騎兵疾馳而出,片刻奔至城門前,勒馬大喝,“城內守軍聽著,王鰲永、張天祿、張天福意圖謀反,趁夜偷襲我家大帥。如今張天祿、張天福已經兵敗逃亡,限爾等一炷香內開城投降,否則以反賊論處!” 城頭幾名延安士紳,聽了騎兵的喊話,看著騎兵拔馬回陣,心中滿是惶恐。 “孫老,您怎麼看?”一名士紳詢問。 為首老者嘆息一聲,“王撫軍都跑了,我等能怎麼辦!讓人開城吧!” 昨夜,王鰲永看見張家兄弟中計,就知道延安守不住了。 他匆匆下城後,便與一眾官員連夜出城,向西安逃去。 他們這些官員在延安沒有產業,逃跑沒有多大損失,可延安城內諸多本地士紳,卻無法做到拋家舍業。 “孫老,賀瘋子進城,他劫掠殺戮我等,我等奈何?”有人心中不安。 孫老沉吟一陣,“老夫觀賀人龍並非亂殺之人。城外鄉紳眾多,他隻殺劣跡斑斑的王世仁,並未掠奪其他鄉賢的土地。如今我等無力阻止賀人龍入城,隻能先開城門……” 李成棟、李本深見騎兵本奔回,便令人燃香計時。 這時隨著香將燃盡,兩人眼睛變得冰冷,李成棟手提長槍,“哼,看來城內殘兵,想要頑抗到底!” 兩人剛要發兵奪城,西門“嘎吱”打開,孫老領著一眾鄉紳,魚貫而出,城門處吹響喜慶的嗩吶,緊接著鑼鼓敲起~ …… 延安城南,王鰲永與一眾官員,一口氣狂奔四十裡,發現身後並沒有人馬追來,疲憊不堪的眾人,終於決定停下來歇息。 王鰲永勒住戰馬,目光看向道路兩旁的樹林,滾落下馬,屬下見了立刻拿來水壺,“撫軍喝水!” 王鰲永拿起水壺灌了口,目光掃視四周,見此處兩山夾一道,周圍樹木茂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 眾人見了紛紛蹙眉望來,不明白撫軍丟了延安為何能夠笑得出來。 “撫軍笑什麼?”延安知府忍不住問了一句,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就好似有什麼事情必然發生一般,本能想捂住王熬永的嘴巴。 “哈哈哈~”王鰲永坐在地上,仰頭大笑一陣,才收聲擦了擦笑出的眼淚,“我笑賀人龍終究是粗鄙武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識兵法。若他在此處埋伏一隊兵馬,我等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話音剛落,樹林裡跳出一群身穿棉甲的大兵來,黑洞洞的銃口瞄準他們,王鰲永頓時傻眼,身邊眾人紛紛慢吞吞的丟棄兵器,將手舉了起來。 延安知府驚得水壺掉在地上,捶胸頓足道:“該死,本官想起來了,這該死的熟悉感,本官在《三國誌通俗演義》中看過!” 王鰲永驚得眼睛凸起,每想到樹林裡真跳出一隊人馬。 眾人心中恐懼,臉色慘白,可就在他們以為完蛋之時,端著鳥銃的士卒,卻紛紛放下了鳥銃。 “撫軍!竟然是撫軍!大帥,撫軍逃出來了!” 王鰲永聽見軍官的呼喊,定睛一看,才發現不少熟麵孔,許多士卒都是張家兄弟的心腹家丁。 樹林中,張天祿和張天福從裡麵出來,看見狼狽不堪的王鰲永,三人見麵,心中感嘆,一時無語。 王鰲永見是自己人,立刻恢復精神,他將方才尷尬甩到身後,厚顏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那賀人龍確實不會用兵,否則我等都要交代在這裡。兩位總兵不必氣餒,延綏貧瘠,讓賀人龍奪取也無所謂,隻要我等逃到西安,反攻延綏並非難事!” 張天祿聽了,覺得眼下隻能如此,便行禮道:“撫軍說的是,本帥聽撫軍安排!” “事不宜遲,我們立刻南下!”有了剛才的插曲,王鰲永不敢久留,他當即揮手做出了決定。 當下,眾人匆匆上馬,向南逃竄,隻是一路上王鰲永再未笑過,世上從此少了個愛笑的巡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