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縣，是賀人龍奪取延安後，唯一派兵占據的縣城。 　　賀人龍之所以派兵奪取，除了扼守門戶外，主要還是王鰲永逃跑時，甘泉縣的官員和明軍全都一起跑了。 　　賀人龍見甘泉成了空城，便派遣部將李本深領五百兵馬駐防，監視在富縣的張天祿。 　　如今關中之人，在王鰲永的宣傳下，皆以為賀人龍叛亂。 　　關中能夠調動的兵馬，不是在潼關，就是趕往富縣。 　　眼下富縣已經聚集了六千多兵馬，賀人龍必須重視。 　　孫傳庭派遣使者抵達延安，轉達邀請後，賀人龍連夜來到甘泉。 　　次日中午，斥候傳來消息，孫傳庭帶著一局人馬，來到南郊一個小鎮。 　　賀人龍也帶著一局親衛，出現在鎮子裡。 　　“哈哈哈～”賀人龍遠遠看見孫傳庭，便爽朗大笑，“督師，多日未見，別來無恙！” 　　孫傳庭神情復雜的看了賀人龍一眼，“托賀總兵的福，本督還活著。” 　　賀人龍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孫傳庭則盯著賀人龍，似乎想要將他看透。 　　半晌孫傳庭嘆了口氣:“賀總兵，本督想與你單獨談談。” 　　賀人龍點頭，兩人遂即直接下馬，到鎮子中心曬穀場旁的大槐樹下坐下，親衛們則分別站在遠處警戒。 　　孫傳庭坐在石墩上，直接開口詢問，“賀總兵為何幫本督？” 　　賀人龍聞語，知道孫傳庭明白他的用意，當即也不隱瞞，“我不希望督師失敗！” 　　孫傳庭冷笑一聲，“你是怕我敗得太快，讓李自成奪取關中吧！” 　　賀人龍知道自己的野心瞞不住了，即便他有證據，是王鰲永先動手，“督師是聰明人，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督師！” 　　西安嘩變，延安再次兵變，即便賀人龍掌握了王鰲永先出手的證據，明朝也不可能再信任他。 　　在西安時，賀人龍還在設法讓孫傳庭相信，他還忠於明朝，可現在即便他真的忠於明朝，他這種刺頭也不容於朝廷，隻有死了，朝廷和皇帝才能安心。 　　“嗬嗬～”孫傳庭自嘲一笑，目光忽然變得銳利:“本督本以為你投靠闖賊，現在看來，你的野心比本督想象的還要大。你不想本督速敗，所以故意在延安兵變，想要拖著本督出兵中原，不讓秦軍與闖軍決戰。你擔心闖賊乘勢奪取關中，你有獨吞三秦之心！” 　　賀人龍站起身來，負手道:“督師錯了。我確實不想督師出戰，可延安之事，並非我先動手。” 　　孫傳庭道:“誰先動手重要嗎？問題是你已經不再忠於大明！” 　　“嗬嗬～”賀人龍冷笑一聲，轉過身來，目光直視孫傳庭:“大明不能安天下，留之何用？” 　　孫傳庭眼神瞬間犀利起來，“你果然心存反誌！” 　　賀人龍道:“督師又錯了。我非反明，實為保天下。如今明朝內不能安民，外不能禦虜，朱氏執神器，而不能守中國。他朱家無能，守不住天下，護不得萬民，自有人守之，護之。歷代王朝國祚不過二三百年，如今朱明氣數已盡，督師又何必愚忠？” 　　孫傳庭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賀人龍的崛起，讓孫傳庭對關中的控製力被削弱。 　　同時西安嘩變，也讓崇禎猜忌孫傳庭。 　　現在孫傳庭比歷史上要弱太多，再加上朝廷不信任，他敗亡的時間多半要提前了。 　　這次會麵或許是賀人龍與孫傳庭最後一次相見。 　　如今天下經過十多年的內戰，以及近三十年的外戰，人才被戰爭消耗殆盡，孫傳庭已是僅剩的幾個帥才之一。 　　看看如今八旗什麼陣容，多爾袞、豪哥、阿濟格、多鐸、代善、滿達海、索尼、鰲拜、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洪承疇，未來還可能加上吳三桂和關寧諸將。 　　再看關內，還有多少人才，還有幾個人打得過八旗。 　　即便是賀人龍，想起兩年後的局麵，都有些絕望。 　　為了對抗八旗，賀人龍才想讓孫傳庭活下來。 　　不過，孫傳庭心中的想法不改變，他一定會在丟失關中前，為明朝盡忠，選擇馬革裹屍。 　　因此賀人龍趁著會麵的機會，想要說服他，明朝腐朽，逃不過王朝周期率，希望他能改變想法。 　　“愚忠？”孫傳庭苦笑一聲，“本督遍讀史書，豈會不知道，秦朝國祚十五年，西漢享國二百一十年，東漢一百九十五年，兩晉一百五十五年，隋朝三十七年，唐朝二百九十年，兩宋三百一十九年，蒙元九十八年，歷代王朝少有過三百年大關者。本督承認，大明氣數將盡，然推翻大明，建立新朝，還是三百年，到頭來還是百姓苦！如今南方百姓還算安居樂業，本督豈能因為王朝不過三百年，就放棄大明，讓百姓承受王朝更替之苦。” 　　賀人龍眉頭緊蹙，心中有些吃驚，老子還沒講王朝周期率哩。 　　孫傳庭嘆道:“王朝更替，雖說天命，但數百年一輪回。找書苑 ｗww.zhaoｓhｕyｕaｎ.com 在本督看來，卻未改變什麼。如今大明北方雖然糜亂，但南方元氣尚存，且北方建奴虎視眈眈，此時更易王朝，建奴必然乘虛而入。賀總兵你想保天下，保百姓，本官所為，亦是為了天下啊！” 　　賀人龍忽然有些動容，他發現還是把孫傳庭想簡單了。 　　孫傳庭並非愚忠之輩，而是對世界有自己認知，有堅定信念的人。 　　賀人龍考慮的問題，孫傳庭其實也有考慮，隻是道路不同，但殊途同歸。 　　賀人龍聽了孫傳庭的話，放棄了繼續遊說，孫傳庭考慮到八旗威脅，且就如孫傳庭之言，大明朝北方雖然糜亂，但南方元氣還在。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大明朝即便丟掉北方，也能在南方建立南明，誰也不會想到，南方那群人有整套班子，居然那麼廢物，一年都沒撐下來。 　　賀人龍知道暫時無法說動孫傳庭，那麼便各走各路，他直接從懷中拿出一疊卷宗，“督師，這是王鰲永率先向我發亂的證據。我卻有意借此阻止督師出兵中原，但絕無背刺督師之意。若我與李自成聯合，如今早已殺到潼關之後，與闖軍裡應外合了。” 　　孫傳庭接過來，卻沒有觀看。 　　因為裡麵的內容是否真實，並不重要，隻是給他和朝廷的一個臺階。 　　孫傳庭道:“本督知你用意，否則不會從潼關趕來。不過你之反心，本督已知，你打算如何說服本督和朝廷。” 　　賀人龍冷笑道:“督師和朝廷知我心又如何？如今闖賊才是朝廷心腹之患，督師想逼我投靠李自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