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騎著車,載著林芝出了院門,問道:“林小姐,我們接下來往哪邊走?你要去哪裡?” 林芝抬起纖纖玉手,朝左邊一指:“這邊,我要去單位。” “省工人文工團?”李雲海笑道,“人民路和曙光路交叉口那邊?” “咦,你怎麼知道的?” “文工團過去就是韶山路口,那裡有個省圖書館,我讀書那會兒,經常到那邊借書看。” “嗯,就是那裡。” “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單位呢?你剛參加工作,就這麼忙嗎?” “我是去排演一個節目,團裡要進行巡演。” “排練到幾點鐘?” “七點半開始,排練一個半小時,到九點結束。” “那麼晚,你一個人回家?” “你要是擔心我,可以等我,送我回家。這樣伱欠我的利息錢,又少了兩分。” “……” 到了文工團,李雲海把自行車停在院子車棚裡,對林芝說道:“我到附近逛逛,等你。” 林芝輕抿小嘴,朝他揮了揮手:“好!我們在團裡的小劇場排練,你也可以到裡麵坐著,看我們排練。” 李雲海到附近逛了一圈。 這邊省級文藝單位比較多,像省新華書店、省歌舞團、省戲劇院,省圖書館、省工人文工團,都在這一塊。 可惜現在是晚上,書店和圖書館都停止營業了,不然李雲海能進去消磨半天時間。 他逛到一片綠化樹林,聽到一陣蛐蛐叫。 李雲海小時候在農村,夏天的晚上,經常和小夥伴出去抓蛐蛐和螢火蟲玩。 此刻聽到蛐蛐叫,他童心大發,先到附近買了一瓶汽水喝了,留下瓶子不退,然後來到樹林裡,聽聲辨位,趁著路燈和月色,確定蛐蛐的方位,然後預判蛐蛐的跳動方向,雙掌窩起來進行捕捉,一抓一個準。 李雲海抓到了三隻蛐蛐,裝進瓶子裡,摘了幾片樹葉,鬆鬆的塞住瓶口。 時間差不多了。 李雲海提著瓶子,來到工人文工團,聽了聽音樂聲,便知道小劇場的方向,他推開劇場的門,走了進來。 舞臺上,十幾個文工團的成員正在排演節目。 林芝也在臺上。 她在學校裡跳的是獨舞。 今天在團裡排練的卻是群舞,十五個花枝招展的青年女子,分成三排在跳舞。 林芝站在前排,看到李雲海,便朝他揮了揮手。 帶隊的老師指了指林芝,示意她專注。 李雲海就在靠門邊的位置坐著。 他覺得這支群舞太亂了,沒有林芝的獨舞有藝術性和觀賞性。 排練結束。 林芝歡快的跑了下來,笑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呢?我好像聽到叫聲了。” 李雲海把瓶子遞給她:“蛐蛐。” “咦!你抓的啊?我小時候也想抓來著,就是抓不到!你是怎麼抓到的?” “這有什麼難度?隨手一抓就抓到了。走了嗎?” “嗯,走了!”林芝好奇的舉著瓶子,觀察裡麵的蛐蛐,聽它們嘹亮的叫聲,“咦,為什麼是三隻?” “是三隻,怎麼了?” “三隻,豈不是有一隻會特別的孤獨嗎?” “我隨便抓的,也沒有在意這個。” 來到外麵,林芝走到院邊的樹底下,扯開瓶蓋,放出來一隻,隻留下兩隻,然後把瓶口蓋住,嫣然笑道:“這樣,它倆就不孤單了。” “……” “李雲海,我沒想到你真的會等我。”林芝很是高興。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你明天晚上還有時間來陪我嗎?” “明天晚上?我要修理復印機。你還要來排練嗎?” “要的。連續半個月呢!你來接送我唄?好不好?好歹也能抵兩分錢的利息不是?” “我看看吧,有空我就來。” “嘻,送我回家吧!我喜歡坐你的車,你騎得很穩。” 夜風清涼如水。 林芝悅耳的歌聲響起來: “我們的家鄉, 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煙在新建的住房上飄蕩, 小河在美麗的村莊旁流淌。 一片冬麥、那個、一片高粱, 十裡、喲、荷塘,十裡果香……” 這首歌是她們剛才排練舞蹈時的伴奏歌曲。 林芝的嗓音,像百靈鳥一樣婉轉清脆。 她忽然停止唱歌,扯了扯李雲海的衣擺:“你哪天回家鄉?” 李雲海道:“再過一陣吧!我得回梅山機械廠報到。” “我想去你家鄉看看,行不行?” “農村有什麼好看的?” “那是我爸爸工作過的地方,也是生你養你的地方。我想去看你家門前的棗樹林,看棗花的香氣,像風一樣的流動!” “你有時間嗎?” “嗯,我總能找到時間的!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我去了直接找你。” “我回去後,大概率就是在梅山機械廠上班。” “你家的地址,是國家機密啊?說不得?” 李雲海失笑道:“當然不是了。白溪鄉石板村,李氏老祠堂旁邊,有三口水井的地方,就是我家了。” “嗯,我記下了!”林芝咯咯笑道,“我去了,有床給我睡嗎?” “啊?沒有!” “那我睡哪裡?未必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睡在你家的棗樹林裡嗎?” “你真去我家啊?我以為你說著玩的。你若去的話,我安排你和我兩個妹妹擠一鋪。” “嗯,可以。就這麼說定了。” 林芝又唱起了歡快的歌: “哎咳喲嗬呀兒咿兒喲,嘿! 我們世世代代在這田野上生活, 為她富裕為她興旺……” 她的歌聲真美妙,能讓人聯想到家鄉的田野,想到夏夜稻禾和青草的清香。 送她到家門口,李雲海跟林芝告別。 林芝嫣然笑道:“李雲海,謝謝你陪我!晚安!” 又是這聲熟悉的晚安,似乎能把人甜醉了! 沈秀蘭從來不會跟他道晚安。 這個年代的人,也不時興說晚安。不知道林芝是從哪裡學來的? 李雲海點點頭,揮了揮手:“再見!晚安!” 回到店裡,李雲海把復印機做了一個歸類整理。 有好幾臺復印機,不值得修復,隻能用來拆解零件用,李雲海把它們拆解了,留下有用的零部件,將外殼堆放到墻角邊。 這麼一整理,房間寬敞多了。 李雲海提了一桶水,來到院子的樹下沖了個涼,把衣服搓洗了,晾在門前屋簷下扯著的一根長繩上。 第二天天一亮,李雲海就醒來了。 他再次試了試那五臺復印機,確定沒有任何問題。 然後,他就繼續拆解修復其他復印機。 以李雲海的估計,20臺復印機,通過拆零件修補的方式,可以組裝出12臺能用的復印機! 有了這幾天的經驗,李雲海的技術和手法,日趨成熟,不管是拆解,還是修改電路,或者更換零件,都越來越快速。 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又修好了一臺復印機。 中間還接到了兩個維修的活,幫人修了一臺電視機和一臺電冰箱,賺到了五塊錢。 奇怪的是,劉世滔並沒有派人來找他! 李雲海心裡打起了鼓。 事情不會又有變數吧? 下午兩點半鐘,李雲海坐不住了,來到街上,找到公用電話,打給劉世滔的辦公室。 電話響著,卻無人接聽。 李雲海重拔了一次。 過了好大一會兒,那邊才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喂,哪位?” 李雲海笑道:“劉行長好,我是李雲海。” 劉世滔哈哈笑道:“小李同誌,你算沉得住氣的了!這個時間才打電話給我。事情定了!你直接送復印機到我們銀行來吧!” 李雲海欣喜若狂! 這畢竟是他人生中做成的第一單大生意! 他能不高興嗎? “謝謝劉行長!我這就找車把復印機送過去。” “好!你來了,到辦公室來找我。” 李雲海掛斷電話,想著去哪裡找輛貨車,忽然想到丁強,便撥打丁強在西州的電話。 接電話的人是傳達室的門衛。 李雲海拜托他找一下開卡車的丁強。 門衛說請你稍等。 不一會兒,電話裡就傳來丁強的聲音:“誰啊?” “丁哥,我是李雲海!” “哦!是你啊!” “丁哥,你現在有空沒有?幫我送趟貨。我順便請你吃個飯。” “行,我正好有空,我這兩天沒有出車。去你店裡?” “對,我在店裡,你還記得地方嗎?九如巷。” “知道,馬上來!” 李雲海回到店裡,等丁強過來,兩個人將五臺復印機搬上車。 丁強問運到哪裡去? 李雲海說了地址,和丁強上了車。 車子很快就到了銀行辦公樓。 保衛攔住了車。 李雲海下了車,遞了一支煙給保衛,笑道:“我們是來送復印機的,劉世滔行長訂的貨。” 保衛似乎已經接到了劉世滔的電話,讓李雲海他們登記了便即放行。 劉世滔帶著人,來驗收復印機。 這五臺復印機,比劉世滔想象中還要好! 外觀品相達到了八成新,除了一些不太明顯的劃痕,沒有什麼大的瑕疵。 銀行的專業人員試過機器後,說復印機很不錯,復印速度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打印出來的字跡清晰工整,操作也很方便,功能十分齊全。 劉世滔聽完匯報,很是滿意。 他當然不會為難李雲海,驗收過後,當即和李雲海簽了購買合同,開了收貨單。 李雲海興沖沖的來財務部領錢。 企事業單位,采購和財務都是分開的,而且都是獨立的部門,分屬不同的領導管理,彼此並肩工作,而不是直接相互合作。 李雲海深諳其中的道理,並沒有因為把機器賣給了銀行,就趾高氣揚、理所當然的來要錢。 然而,他剛一開口,財務的同誌便搖了搖頭:“你這筆賬,今天結不了,五萬以上的賬單,要等我們高主任簽字。高主任出差去了,要三天後才能回來。” 李雲海還以為人家是忽悠自己,這麼大的銀行,結個幾萬塊錢的賬單,還要等個什麼主任簽字? 他好話說了一籮筐:“同誌,請你通融一下吧?復印機你們單位已經簽收了,這是劉行長的親筆簽字。我等著這筆錢周轉呢!” 財務部的同誌揮了揮手,正眼也不瞧他一下,丟下一句話:“那你去找采購部要錢啊!” 李雲海碰了壁,隻得掉頭來找劉世滔。 劉世滔解釋說道:“小李同誌,我們單位的確有這個規定,要不你過三天再來結賬吧?” 李雲海聽到這話,心就涼了半截,知道這筆錢,隻怕沒這麼容易拿到手。 越是這種大單位,財務越是眼高於頂,想結賬就越困難! 他暫時也沒有辦法可想,隻能回去,等三天後再來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