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孝頭(下)(4)(1 / 1)

何家有女 泃野書童 2287 字 2024-03-19

負責抬棺材的八個壯漢聞聲挺身而起,走進靈棚,拴繩穿杠,給棺材拴好活後,挺胸疊肚地站好,凝神聚氣地做好準備:“吹響器、抬棺!”   隨著嗚哩哇啦的響器聲起,壯漢們一聲大吼,木杠上肩,墊棺用的長條凳和坯隨即被被搬走。落忙的七手八腳地開始拆靈棚、撤靈幔,收拾家夥什兒。   孩子們哭得更淒慘了,一邊哭喊著“媽呀,別走……”,一邊比賽一般沖上前去,用力地拍打著棺材幫兒。哀樂聲,哭嚎聲,拍打聲震人心魄,催人淚下……   吹鼓手吹奏著令人痛斷肝腸的曲子,引領著棺材緩緩前行。嗩吶幽咽、笙管低沉,鐃鈸哀怨,大鑼開道,前有人丟紙錢,稱“買路錢”,何華打著孝子幡,抱著罐走在先,中為棺木,何妮等幾個孩子嚎啕大哭……   一抔新土立,遍地紙錢飛。   漫天裡還都是亮晶晶的星星,四周的群山籠罩在黑朦朦的夜色中,看不出山的顏色,也看不清山的真麵目,隻聽得林子裡的布穀鳥“布穀——布穀——”地叫個不停。   “喔喔……喔”   “喔喔……喔”   村子裡的雞接二連三地叫了,一戶接著一戶,一家連著一家的,好像在比賽,誰也不願意落後,誰也不願意聲音稍小一些。   “嘎吱……”   “嘎吱……”   莊稼院的門打開了,依然是一戶接著一戶,一家連著一家,比賽一般。   天漸漸亮了,炊煙升起。白白的煙柱,像一條條銀龍,裊裊地向空中飄去,最終與天上的雲連接在一起,混在了一起。   新的一天開始了……   料理完蘭英的後事,原本熱鬧的家裡一下變得冷清了許多。一天水米未進的何妮從媽媽的墓地裡走出來,像個醉酒的夜遊神,一路踉踉蹌蹌、搖搖晃晃地走呀走呀,一行歪歪扭扭的腳印從她的身後延伸開去。   爺爺的屋裡亮著燈,卻沒有一丁點兒的動靜,整個院子了無生氣,靜得怕人。   合衣躺在冰冷的炕上,任黑暗悄然包裹住自己瘦弱的身軀,她心裡暗暗地問自己:“我這是怎麼了……”剎那間,一股極端的孤寂淒涼之感襲來,朔風似的刮進她心裡。何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眼前一陣昏花,她雙手抱頭,蹲了下去:‘這是怎麼了?我為什麼要麵對這些解不開的事情呀,為什麼生活對我這樣死死地緊逼呢?我該怎麼辦才好呀?’   何妮把頭靠在椅子上,閉目呆了一會兒,就在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時,似乎進來一個人,她定睛一看,這不是媽麼?   “媽。”何妮下意識地叫了一聲,隻見母親穿著那身最喜歡的藏藍色衣服,微笑著站在自己麵前。   “媽,您怎麼來了?您坐,您去哪了?”   “孩子,媽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你要替媽照顧好爺爺和你的弟弟、妹妹們,他們都還小,你是大姐。知道麼?”   “媽,我知道,可我舍不得您,您別走,我和您一起照顧他們。”   “不行呀!孩子,媽得走了……”   很清晰地母親突然變得模糊了,而且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媽……媽……媽!”何妮大叫一聲,騰地站了起來,她的心“咚咚”亂跳著,點亮油燈四下尋找著。屋裡除了煤油燈那豆大的燈火兒,一明一暗地忽閃著,什麼也沒有,哪裡有媽媽的影子呀。   何妮知道自己做夢了,於是她站起來,在臉盆投了投手巾,用半乾的毛巾擦了一把臉,然後回到臥室,躺到了炕上,仰望著糊滿報紙的頂棚,呆呆發愣。她多想“媽呀!媽呀!”的大叫幾聲或者痛哭一場,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爺爺和年幼的弟妹們都在看著自己,從今天開始,自己是他們僅次於父親的主心骨,自己不能哭,不能顯得疲憊,不能顯得沮喪,隻能是硬挺著,有淚得往肚子裡咽。自己一倒,爸爸和家裡的人也就很快會跟著倒下來。她決定不拖累任何人,也不依靠別人的憐憫,幫助爹爹贍養兩位爺爺,同時,把弟弟妹妹們拉扯起來。   她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沒有憂傷,更沒有眼淚,何妮雖然柔弱,但她卻是個拿定主意便不肯變更的人。自從她暗暗作出由她一個人來協助父親背負這個重擔的決定,她反而到心平氣和了。   她起身走到屋門前,用纖瘦的手指捏住了彈子鎖的旋鈕。手,在微微抖動著,擰上這旋鈕,似乎很費勁兒。終於,還是在“哢”的一聲輕響過後,把門鎖上了。這是何妮在娘死後睡得最安穩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