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萬裡總關情(4)(1 / 1)

何家有女 泃野書童 4979 字 2024-03-16

二   快到村口時,何艷指著路邊的一棵老槐樹說:“關老師,我小時候經常到這棵樹下玩。有一次爬上去掏鳥窩,結果被鳥啄了手,我一害怕就從樹上掉下去了,回家還挨大姐一頓打。”說著一皺眉。   “小時候我也很淘氣,經常挨媽媽打。”我順口說。   何艷感慨道:“您比我強多了,我想挨媽媽打,還沒有那個福氣呢。”說著重重地嘆了口氣。   “怎麼?”隻知道何艷母親死得早,缺少母愛,怎麼會連母親的打都沒挨過?我愕然了。   “我的命不好,還沒懂事,媽就沒了……七十年代出生的大姐,雖然沒趕上挨餓,但各家各戶的日子過得也不寬裕。和村裡那些窮家薄業的農家子女一樣,我姐在很小的時候就懂事了。她剛四歲的時候,就纏磨著讓父親給她編了一個小筐筐,整天挽在胳膊上,開始在院子外邊的土坡下蹣跚著拾柴禾;拾滿了一筐筐,她就提回來倒在柴火堆裡,然後又跑出拾。盡管她一天拾的柴禾隻夠她媽燒兩灶火,但她心裡挺高興——因為這兩灶柴是她拾回來的。農民家的孩子啊,他們的第一堂功課就是勞動!   大姐跟著我媽在村裡光景好的人家串過幾回門以後,她那幼小的心靈就懂得,家裡窮,她不能象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樣,想要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要穿什麼就穿什麼。因此,不管她多麼餓,穿的多麼破爛,從來都不向大人開口。隻要大人沒有注意到她的需要,她就能一直忍受著。   有時候,村裡來了工作乾部輪上我們管飯,家裡總要把少得可憐的白麵拿出來一點,給公家人做一頓好吃的。客人不會都吃完,最後總要剩那麼一兩碗。這樣的時候,家裡人就找不見大姐,她早已經找借口躲出去了,她知道,剩下的這點好飯,應該讓爺爺吃,他們出山勞動,活苦重;就算爺爺不吃,也應該讓給我們幾個吃——她心疼家裡所有的大人,隨時留心著看能為他們幫點什麼忙。爺爺和媽媽從山裡回來,她就趕快給他們掃身上的土。早晨,她幫助母親疊鋪蓋,或者雙手抱把大掃帚,把地掃得乾乾凈凈。   媽媽過世那年,留下了五個孩子,我3歲,四姐7歲,三姐10歲,哥哥11歲,大姐剛剛15歲。   以前她幫我爸媽來做,驟然間媽沒了,生活的擔子就全部落到了我大姐的身上,她那稚嫩的肩膀,便艱難地扛起養育弟妹的擔子。在我的記憶裡,大姐的手終年微腫,這是她長期洗衣服造成的。她做事從不馬虎,就是我們穿得跟牛皮似的,脫下來幾乎能立著的襪子,她也能不厭其煩地洗得乾乾凈凈,晚上,她還要就著油燈給我們幾個縫補因淘氣打鬧撕扯剮蹭壞的衣服,一直到半夜。大姐很愛乾凈,不管多忙多累,院子、屋子裡總是收拾得乾乾凈凈,清清爽爽的。盡管家裡的那些桌椅很陳舊,櫃門上的銅活已殘破不全,可依然被她擦拭得一塵不染,光可照人。   那時候,老百姓的生活普遍不富裕。我們家兒女眾多,又都還未成人,家裡的地不多,加上年頭不好,收成不好,日子就可想而知,一家人連吃飯都成問題。家裡窮,大姐就領著我們艱難度日。盡管她經常帶領我們幾個四處去剜野菜,挖田鼠洞,撿拾落在地裡的糧食,但缺嘴短吃的時候也是經常出現的。這時,大姐伸出來的十個手指頭可就不一般齊了,家裡有口好吃的,總是緊著兩位爺爺和我先吃,這不免引起何平他們幾個的嫉妒。不過,大姐身先士卒,好吃的一口不動,他們自然也就不敢流露出什麼。   盡管如此,命運似乎和她狠狠地開了個玩笑。長期的營養不良,大姐從小就體格羸弱,瘦得像根柴火棍,十幾歲的時,她得了一場病,頭暈腦脹,渾身燒得燙手,開始時,她並沒在意,加之舍不得花錢,隻是憑借自己從爺爺和本村一位老中醫那裡學來的知識,強掙著身體從山上采了些草藥,熬了藥水來喝。誰知,她喝了不少的草藥,這病還是時好時壞,燒也沒退利索,連續一個多禮拜的高燒,使她雙目赤紅,嘴唇乾裂。直到被我爺發現,才在他的監督下去了醫院,一檢查才知道是心臟炎癥引發的高燒,由於沒有得到妥善的治療,病情惡化了,引發了較為嚴重的心臟病。   這種病可以通過手術治愈,但這種手術隻有BJ、上海等大醫院才能做,加之手術費用比較高,一來二去就耽誤了。就這樣,大姐的心臟坐下了病根兒,—勞累便出現心悸、喘不上氣來,後來在咳嗽的時候,痰裡竟帶出血絲來。”   “關老師,您知道嘛,我大姐就是在這個縣城念的中學,考試凈拿第一。為了我們,她考上重點高中沒有去念。現在我哥哥就在這裡教書。”   “我們到家了,關老師”。   邊聊邊走的我們很快就來到院子門前,這是一個典型的老式農村宅院。   斜陽下,院子裡顯得明亮、整潔。花草林木掩映之下,有一段石板鋪成的小小的人行道直通不遠處那五間穿靴戴帽(墻角和屋簷處用磚壘起的,中間是用土乾壘起來的)的老房子掩映在鬱鬱蔥蔥的綠樹間。隱身於綠樹間的小鳥唧唧啾啾的鳴叫,給這個平靜的小院落增添了諸多生氣。   西墻邊的豬圈用石灰塗抹得雪白,圈門上吊起厚厚的草簾子,東墻邊的茅柴堆得齊屋簷高,順墻根有一間房門緊閉的小草屋,門口壘著鍋灶,雖然與整個院子有點不協調,但也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老師,坐了一天車,餓了吧,我去做飯。您想吃什麼東西?”   我斯文地回答道:“什麼都行,你們吃什麼,我吃什麼好了。”   何艷半開玩笑地說:“您倒真好打發。來,跟我看看您住的房間。先休息一下,飯好後,我叫您。”說著拎起我的行李,往東屋走去。   “您先喝口茶,休息一下。”壺中倒出來的茶水湯色紅橙橙的,散發出純正的香氣:“這是我們鹽津縣的特產,是用金玉茶的粗老茶葉、對夾葉製成的,叫鹽津康磚茶。”   接過何艷遞過來的茶水,我環視著這個屋子,屋子裡挺簡單,一鋪大炕,一頭是火墻,一頭是一個樣子很古老的大立櫃,櫃子的玻璃上淺雕著有財神和鯉魚跳龍門等式樣圖案;地上靠墻是一個梳妝臺,臺前是一個褪了色的凳子;臺旁是個老式地桌。北墻正中間貼著毛主席的畫像,兩邊分別是十大元帥和大好河山,從自然陳舊的程度來看,已經有很多年了。頂棚是用報紙糊的,盡管現在已經變得坑坑窪窪,有鼓肚、有癟肚的,缺少美感,但邊線卻糊得卻是整整齊齊,非常規矩,一看就知道是出自細心人之手。   炕上鋪著米黃色的炕革,上麵有些方塊和圓形間隔的圖案。這一切都叫我感到新鮮,活了這麼大,從沒有離開過城市。以前看農村時,隻是在電視上、小說中看到,沒太大感覺,真到了農村時,才感受得比較深刻。   這個屋子跟西屋大致相同,東墻上貼著年年有餘,鬆鶴延年、五福臨門、旭日東升等幾幅寓意吉祥的年畫,墻櫃上擺著一臺電視機。那是十七寸的黑白電視,冷不丁看到這種“老古董”,我覺得還真新鮮。它把我的思緒帶到遙遠的過去,時光仿佛倒流了。   正在這時,何艷拎著一張炕桌走了進來:“知道您來,我做了兩樣這裡的特色菜,您先嘗嘗。這是燉烏雞。我們鹽津出產的原生態烏骨雞是中國經典名雞、烏蒙珍禽,全雞羽毛、眼、耳、臉、啄、髯、趾、皮肉、骨及內臟都是烏黑的。經常吃能潤膚、美容、養顏、抗癌、抗衰老,是集食用味美藥用,保健大成為一體,被人們譽為‘食為肉之冠,藥為肉之首’的動物人參。”看著我對著那盆黑黢黢的燉肉直皺眉毛,不肯下筷,她笑著給我介紹開了。   “這也是我們這裡的特產,是用我們這裡的臘肉炒的本地芹菜。臘肉是老百姓宰殺自養的豬用鮮肉加工製作後,經柴火長期薰成的鹽津臘肉,素有“一家煮肉百家香”的贊語,是別具一格的地方風味食品。保您吃起來呀,味道醇香,肥不膩口,瘦不塞牙。”她指的那盤嫩綠色的芹菜點綴著幾片鮮紅的辣椒,肉片透明發亮,色澤鮮艷,黃裡透紅,真可謂色香味俱全。   “我聽北方的朋友說過,您們北方人喜歡先吃飯後喝湯,來,我給您盛碗湯,溜溜縫兒。這湯可是我們鹽津的特產雞樅熬成的酸辣湯。您不知道,雞樅是一種美味山珍,又叫雞宗、雞鬆、雞腳菇、蟻樅,多半生長在未受汙染的紅壤山林的半山坡上,它肉肥碩壯實,質細絲白,味鮮甜脆嫩,清香可口,能跟雞肉媲美,被我們這兒的人稱為菌中之王。”盡管美味很多,可肚子畢竟有限,望著滿桌子的美味佳肴,我依依不舍地放下手裡的筷子。   給我斟了一杯茶,何艷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印著延安寶塔山圖案的淡綠色塑料皮筆記本,從筆記本裡抽出一張發黃的照片,遞給了我:“關老師,照片上的這個人就是我大姐。”   我接過照片一看,這是一張黑白色風景人物照。背景是一個公園,一個身材勻稱秀氣,梳著兩條長辮子的姑娘,站在一株開滿花的玉蘭樹下,恬靜地凝視著前方。這姑娘長得眉清目秀,鵝蛋形的臉上,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沉靜如水,透著溫柔淑嫻,含情脈脈,嘴角浮現出幾縷淺淺的笑意,是那樣的深沉、那樣的含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哦。她是你大姐?……長得真好看,就跟《小花》電影裡的小花似的。”我又仔細地看了看,把手裡的照片遞還給了何艷。   “是的。她就是我大姐何妮。”   一聽照片中的姑娘就是本次創作的主人公,我又把照片要了過來,仔細地看著,希望能得到些許靈感,亦或期待她能向我訴說什麼:“你還留著她的照片?”   “這張照片是二平哥給照的。”說著她轉身又從筆記本中拿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這兒還有一張我們的合影,跟這張同一天照的。”   我接過這張同樣發黃的老照片,畫麵中兩個老人並排坐在前排的凳子上,老人後麵站著身穿白襯衫的中年漢子,幾個孩子依大小分別站在兩邊。   “這是我爺爺、三爺、我爹、大哥……這都二十多年了。”何艷臉上略過一絲痛苦的表情,但她用平靜的口氣介紹著:“時間過得真快,我也二十多了。”   “那是不是有很多動人的故事?”   “故事?這麼多年了,雖早已經物是人非,但很多事情卻清晰地印在我心裡,永遠也抹不去。現在權且算是故事吧!”何艷黯然說:“這些故事就發生在這個小院裡。”   我被何艷的情緒感染著,也被她口中的故事兩個字給吸引住了:“那你快說說。這些故事一定很感人的。”   何艷沉了一下,望著窗外,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之中,她那俊秀的臉忽然變得凝重了起來,仿佛往事的雲煙又出現在她麵前:“大姐實在讓我終生難忘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