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最後的贏家(1 / 1)

一周前的深夜裡,安國亭侯府中。侍從秋離之所以沒有親自送餐給阿北進食並不是因為心存愧疚,而是在吩咐完手下去送餐後,便立即換裝直奔司馬懿府,將自己在門外聽到的阿北自言自語的機密之事全部轉述給了司馬懿。   原來,早在幾年前司馬懿在宮殿的臺階上對阿北心生懷疑之時,他便設法花重金買通了阿北貼身的侍從秋離,以為內應竊取信息之用,隻是幾年來並未有什麼收獲。然而在今夜,他幾年前撒下的魚餌今天終於釣上了大魚!   “大人,以上就是小人聽到的全部內容。小的聽到內容對大人不利後,就冒著被懷疑的風險立即前來通知大人,早做防備!”秋離說道。   “知道了,你做得很好,趕緊回去,以防被安國亭侯發現了破綻。”司馬懿說道。   “好的,小人這就回去。”秋離說罷便離開了司馬府。   司馬府的燈光略顯幽暗,諾大的書房內隻擺放了一張陳舊的木幾和幾卷未開封的書籍。掛在墻壁上的燈火忽明忽暗,若隱若現。這昏暗的燈火連木幾的顏色都不足以照亮參透,又如何能點明司馬氏的用心呢?司馬懿司馬師父子倆對幾而坐,皆沉默不語,臉上的神情像自家的燈火一樣飄忽不定,難以捉摸。   “父親,您覺得曹操會信安國亭侯說的話嗎?如果信了他會怎麼做呢?”一旁的司馬師率先打破了沉默開口問道。   “兒啊,我們的好日子到頭了!魏王斷斷容不得我們,必會痛下殺手!”   “我認為父親和安國亭侯在魏王心中的地位是同等重要的,魏王何以會聽信安國亭侯的一麵之詞,就對我們痛下殺手呢?況且我們並沒有謀反之心啊?”   “兒啊,若是以前,魏王肯定會再三斟酌。可現在魏王的身體已如風中殘燭,隨時會撒手而去,那他必然會拿出最決絕的手段來掃除後患,給他兒子曹丕鋪路。”   “安國亭侯這幾年深受魏王信任,加上這個人不僅謀略、膽識過人,行事更近乎妖道,竟能屢屢言中未曾發生之大事,他在魏王心中的地位已無人能比。他若一口咬定我意圖日後謀反,那魏王首先便會信了七成。再者曹氏親貴和一些朝中大臣早就對我心生妒意,猜忌防備,平日裡總是在魏王耳邊扇風點火。若是再加上這些以前的成見和猜疑,魏王就會信了九成。無論那安國亭侯是何居心,給了魏王什麼建議,魏王也不會因為那一成的不確定而放過我們,他必然會乾坤獨斷,誅殺我們。幸好我早已識破程昱那廝心懷不軌,在他府中安插了我們的人,不然,嗬嗬。”   “倘若如此,為何我觀父親並無擔憂之色?難道父親已經有了對策?”   “不錯,我心中已有應對之策。我在朝中經營多年,辛苦攢下的人脈,今日終於能派上用場。隻是魏王待我不薄,若是叛他,我心有不忍。而且我若果真如此行事,司馬氏也免不了被後世之人口誅筆伐,抨擊構陷。”   “父親,曹操托名魏王,實為漢賊,這乃是天下人的共識。父親可以勤王保駕的名義誅殺曹操,這樣安能招來非議?若能成功,日後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便是我們了,吞並天下指日可待。再者,曹操就因別人的三言兩語,就要懷疑父親、誅殺父親,而全然不顧及父親往日的功勞,這何以稱待您不薄?”   “唉!你說的這些,我又何嘗不知!惜哉!痛哉!我司馬懿為了魏王的大業操勞一生,而今卻又要被他誅殺拋棄。你記著,我們今日之絕境,全都是拜那個安國亭侯所賜。我定要親手斬殺他,食肉寢皮,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為今之計,我們唯有放手一搏,絕地反擊,才有生路。兒啊,你聽著,新城孟達雖然降魏,但此舉實屬無奈,乃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他斷然不是真心歸降。我馬上會給蜀丞相孔明寫一封書信,告知他我目下的情況,建議他起兵佯動於蜀魏邊境,吸引曹操的注意力。然後我會和孔明先後致信給孟達,點明要害,說服他舉兵突襲洛陽,建此奇功!他必然應允。因為新城離洛陽隻有幾日的路程,而他手中尚有八萬兵馬,若傾巢而出,洛陽便不難攻破。且城中門吏,早已被我私下買通;城內外也有不少我的親信,和暗中忠於漢室的將士。這些人私下都與我交情匪淺,到時必會為我效力。若我與孟達裡應外合,聯合起兵,突然發難,曹操必無防範。到時我們隻要當場殺了曹操、曹丕,扶出天子,那大事便可定亦。”   “妙啊!父親的計謀真乃古今第一奇謀!莫說是曹操,就算他薑太公在世,也難以識破此計啊!”   “多說無益。這兩日,曹操還不會過於防範我們。我給你個名單,你馬上照名單去挨個聯絡、安排相關事宜;重要的人,我會親自拜訪。記住,一定要秘密行事。明日之內,一定要完成部署。然後讓手下人互通聯絡,舉事的時間定在一周後的卯時,曹操大概率會在那個時候動手。我料曹操三日之內,必做出決斷,然後會派人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我要讓踐踏我們的人,都付出代價!”   一周後,洛陽城內,曹操早已部署完畢。城中遍布著身著便衣的探子和甲士,監視著洛陽城內和司馬府的一舉一動。當許褚雄赳赳、氣昂昂,率領五千虎賁軍抵達司馬府門前之時,所有的洛陽城百姓和百官群臣,方才恍然大悟,心中頓時明了了這幾日城內氣氛異常的原因。   當所有人都認為司馬懿即將束手就擒之時,隻聽得洛陽城門外一聲巨喝!隨後,金戈鐵馬之姿,喊殺聲如雷之聲充斥、刺穿了整個洛陽城的時空。黑壓壓一片,數不盡的戰馬和軍士,闖入了洛陽城中;像兵蟻群一樣,蜂擁而至,將所到之處、毫無防備的敵人,瞬間撕碎、吞噬。   一代名將許褚,率領殘部在暗處負隅頑抗,怎奈寡不敵眾。還未來得及追憶前塵往事,便不明不白、殞命消逝於這冤魂累累的漢朝舊都之中。   此時的洛陽城內,隻響徹著一個聲音:“剿滅曹賊!中興漢室!”你已經分不清楚,這聲音究竟源自於兵士,還是躲藏於屋內的百姓。總之,群情激奮,喊聲震天!仿佛興旺了四百年之久的大漢,在即將被傾覆之際,又要重興了!這怎能不讓人興奮!   得到曹操並未身處魏王府,而是在皇宮大殿之內的消息之時,脫困的司馬懿猶如飛出深淵的毒龍一般、英姿颯爽的率領著孟達與數萬軍士,浩浩蕩蕩地直奔洛陽皇宮而來。   當偌大的攻城器械,開始攻擊皇宮大門之時,韜晦忍耐已久的司馬懿,終於將那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撕下他偽裝多年的麵具,不再去壓抑他天生的擅權本能,安心地展開他的宏偉藍圖了。因為他知道,曹操和曹氏的傳說,今天必會被他親手終結!當然,也少不了那個他恨之入骨的安國亭侯——程昱!   回到殿上,當魏王曹操發表完那番他自以為是的“高論”,百官和群臣心中稍感慰藉之時,隻聽得一聲巨響,皇宮的大門便被擊穿!司馬懿背著手,被眾軍士簇擁著往朝堂走去。   臺階上守衛的軍士,見曹操大勢已去,皆棄甲逃竄;天子百官震驚慌亂,各懷心思,甚至有人暗自往門口移動,準備開門迎接“新主”,阿北在一旁呆若木雞。此時,幾乎無人再去關心琢磨,那個他們阿諛奉承了幾十年的“舊主”,是何心思。   曹操圓睜著雙眼,死死地盯著被“請入”殿前的司馬懿。他臉頰顫抖、麵如死灰、不發一言。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後不後悔沒聽安國亭侯之言。   司馬懿卻並未關注曹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一旁呆滯的阿北。還是像上次一樣,他上下打量著阿北,仿佛想要看穿他的“秘密”。殿內一片死寂,安靜得可怕。良久之後,一直背著雙手的司馬懿,抬起胳膊拔出身旁軍士的佩劍,指向阿北;摸了摸鼻子,發出了幾聲怪異的抽笑:“嗬——嗬——嗬”。隨即沉聲說道:“我早說過了,你鬥不過我的!”   下一秒,時間停滯,虛空粉碎,山河大地重歸混沌,目光所到之處一片黑暗。   “嗬嗬嗬,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不過是個沒用的廢物罷了。”女生冷漠地諷刺道。   “我又失敗了嗎?”阿北茫然答道。   “難道你認為你成功了嗎?”女生不屑道。   “雖然局麵已經失控,希望渺茫,但是也不是沒有轉機吧?如果司馬懿決定扶持天子中興大漢,那諸葛亮必定會與司馬懿合作,東吳也必然俯首,那大漢不就振興了嗎?”阿北天真說道。   “嗬嗬,是嗎?那我就讓你看看吧。”   話音剛落,阿北的眼前瞬間浮現出一片四方形的粉色熒光,環繞組合成了一個類似投影的模樣,開始播放那個時空裡阿北“犧牲後”的片段。   殿堂上,眾人並未發生過多的言語糾纏。司馬懿及其黨羽兵不血刃,利落地斬殺了阿北和魏王曹操以及麵露不滿、忠於曹氏的眾朝臣將軍們。就在司馬懿認為大局已定,自己已經獨掌乾坤,執天下牛耳之時,誰曾料想孟達黃雀在後,突然發難,違背盟約,又將司馬懿父子當場誅殺於殿前。還未來得及拍手稱快,野心勃勃的父子倆便同魏王曹操一起殞命於這充斥著陰謀詭計的皇宮大殿之內。   野心與欲望抒寫著嗜血的篇章。本該為民做主,神聖潔凈的殿堂被妄想染成了紅色,掩蓋了其自性裡本應歸屬於正義一方的金色光芒。   當正義失去了色彩之時,黑暗必將降臨。孟達並未像人們所期待的那樣歸順天子,聯手蜀漢丞相諸葛亮重振大漢,而是在欲望的驅使下背離了初心,成為了又一個董卓。他自封朝廷丞相,引起了朝野震動,使廣袤的中原大地再度成為了諸侯逐鹿的戰場。大漢振興無望,且原本三分天下的局麵變得更為復雜混亂。   其實歸根結底,亂的不是天下,而是人類那顆妄想躁動、欲求不滿的心!   “哼,看到了嗎?首先在你丟掉性命的那刻起,你就已經失敗了。其次,給你的任務是讓你說服曹操自己放棄擅權篡政、重振大漢,而不是假手於他人。而且就算你假手於他人,最後的結果你自己也看到了,一塌糊塗!真是個沒用的東西。我竟對你抱有期待,實屬徒勞,白白耗費我的時間和精神。你就接受我的詛咒,自己滾回去算了!”女生不耐煩地說道。   “我已經盡力了,我也想早點擺脫這場噩夢,回歸現實。你也看得真切,又何必口出惡言呢?我還有一次機會,我不會放棄的。”   “再來一次也是浪費時間罷了!我心底裡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   “那也未必。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如此厭惡我,但是如果再來一次,我確實有信心能夠說服曹操。”   “哼,你還能有什麼辦法?”   “其實我在魏王府聽到曹操的答復後,心裡就隱約覺得這次任務又要失敗了。我回到安國亭侯府後,就已經開始總結經驗教訓。歸根結底還是應了那句老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改變一個孩子容易,要改變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尤其是像曹操那樣常常剛愎自用的亂世梟雄,是極其困難的。因為他們的內心早已失去了初始的純凈,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身習性早已被欲望、妄想所牽引、荼毒。唯利是圖、自私自利,‘寧可我負天下人’的觀念早已深入骨髓,無藥可愈。”   “而孩子就像一張白紙,塗上光明的顏色,稍稍加以勾勒,便能輕易描繪出一副閃閃發光、神采奕奕、充滿正能量的光輝藍圖。如果從小就能給孩子正確的價值觀引導,種下一顆與人為善、慈悲喜舍的種子,稍稍施以陽光雨露,加以時日,便能成長為一棵足以蔭庇萬物的參天大樹。”   阿北頓了頓,接著說道:“所以這一次我決定回到曹操的少年時代,改變他‘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價值觀。從小就給他播種下一棵善的種子,我相信日後必定能結出善的果實。”   “你說得很好,想不到你還能有這番見識。”女聲第一次改變了以往諷刺挖苦的語氣,心裡竟默默地品味起了阿北的那番話。   “倒不是因為我的見識。我的父母從小就是這樣教育我的,要與人為善、樂於助人,不要把金錢物質看得太重,為祖國早日實現人人平等、互助友愛,不分彼此的大同世界做貢獻。我是個孝順聽話的孩子,所以我心裡時刻謹記著這些話。”阿北鄭重其事地說著。“而且在這裡,有你的智慧加被,我感覺我的頭腦特別靈光。”   “好一個孝順聽話的孩子!不要總耍嘴皮子功夫,也不要刻意來討好我。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再失敗了,記住,我不是你的父母,結果你自己心裡清楚。”   “嗯。”阿北淡淡答道,心中已有了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