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衙役,手執刀棍,驅趕著幾十上百個戴著枷鎖,用繩子綁著連在一起的村民,自林中走來,跪在三寶身後。 緊接著,身穿官服的肥胖縣令和瘦弱精明的師爺一路小跑著登場。 兩人在三寶身後跪下,附身行禮道:“小人雲霧山縣令周之尹,師爺錢牧一,拜見大人,大人萬安。” 三寶也不看他二人,隻是慵懶地擺擺手:“周大人請自便吧。” 縣令周之尹和師爺錢牧一先後起身,視若無人地走到跪在地上的村民後麵,麵朝蘇月郎兩人神色玩味地看來。 師爺錢牧一遞上一本名冊。 縣令周之尹接過,隨手翻開,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 “今有西朗村村民何壯實,私自砍柴,屢教不止,犯我雲霧山第三百七十六條戒律,人證物證具全,罪名成立,今依律問罪,斬! “這人腦子有病吧。”蘇月郎一臉懵逼地看著縣令和師爺,腦回路一時間有點跟不上。 這是玩得哪出? 跪著的人群中,一個衣衫襤褸,肌肉壯士的中年人猛地跪在地上,朝著縣令磕頭求道:“大人冤枉啊,草民……” 噗—— 一名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劊子手,穿著鮮紅的上衣,一口酒吐在鬼頭刀上,竟不廢話,揮刀就砍。 那叫何壯士的村民,話還未說完,便已身首異處。 “我靠!”蘇月郎兩眼差點沒從眼眶裡飛出來,忍不住失聲驚呼。 “今有河西村村民柳老實,私販菠菜,屢教不止,犯我雲霧山第二百五十七條戒律,人證物證具全,罪名成立,今依律問罪,斬!” 周之尹照著名冊念完,劊子手手起刀落,又是一顆人頭落地,鮮血長流。 草菅人命! 蘇月郎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自他出生以來,第一次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在自己麵前,而且是以這種近乎搞笑的罪名,被處以斬首示眾的極刑。 那兩人的鮮血一直流淌,殷紅刺目,像是怎麼也流不盡淌不完似得,一直洶湧著向著蘇月郎腳下奔流而來。 恐懼,惡心,胸悶,眩暈,強大的生理不適使得蘇月郎本已無肉身的泥身都乾嘔起來。 村民的哭喊聲早已此起彼伏,十幾名衙役忙不迭地拿刀棍抽打,場麵混亂不堪。 “今有……”周之尹麵無表情地念完,又是一顆人頭落下,鮮血匯聚,向著蘇月郎奔流而來。 他在做什麼,他到底要做什麼?這一切的發展完全不符合蘇月郎的認知和邏輯。 如果隻是要土地印,硬搶就是了,搞這麼一出是要乾嘛? 泄憤嗎?不至於。道德綁架嗎?哪有傻子會為了不相乾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蘇月郎向三寶望去,隻見他也正看著自己,麵色陰沉。 “狗太監,你在做什麼?!” “江大人,你在做什麼?!” 兩人幾乎同時發問。 蘇月郎內心凜然,或許,這世上真的有這種傻子,就比如說被自己奪舍的這位江以恒江大人。 可我畢竟不是他啊。 明明沒有心,可又為何心痛,為何會忽然有種害怕某個人失望的情緒在蔓延? 怕這位江大人失望嗎? 因果輪回,自己奪舍了他的造化,就要受他本來的道義影響和左右嗎? 從在這個世界蘇醒,蘇月郎對地球上的一切本已沒了牽扯,他畢竟是個孤兒,養大自己的奶奶早在自己還未走出大山時便已亡故,世上從此再無親人。 可為什麼,此時此刻,卻感覺心中有一塊空缺的地方? 是遺忘了什麼人,或者什麼事嗎? “你們這群蠢貨,求雜家做甚?這位才是你們雲霧山的土地神,你若求他,他又怎會見死不救。對嗎,江大人?” 無數村民朝著縣令磕頭求饒無果,開始向三寶求情,三寶卻不下令停止,示意眾人向蘇月郎求情。 “這他媽關老子什麼事!”蘇月郎咆哮。 “說的好。”三寶不置可否,轉身向周之尹指了指一個朝著蘇月郎磕頭的村民道:“剛才就他最大聲,殺了吧。” 周之尹忙翻名冊,找到後便高聲念道: “今有東溪村村民孫敬禮,妄論朝政,屢教不止,犯我雲霧山第六十七條律令,人證物證具全,罪名成立,今依律問罪,斬!” “放屁!”蘇月郎高聲喝道:“哪來的什麼狗屁律令,分明是欲加之罪!” “錢師爺,給江大人過目。”周之尹向後看了一眼。 師爺錢牧一領會,屈身上前,捧出一卷厚厚的書卷,金箔封麵,向著蘇月郎公示道: “雲霧縣縣衙府印,知縣周之尹大人親筆簽名,縣丞、主薄、縣尉等七名官員簽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閘官、稅課司大使、河泊所大使、倉大使、教諭等二十主史畫押,另有鄉紳二十七,塾師三十有六,功名在身者一十三人聯名。著《雲霧山律法》完備,務必上下遵從,如有犯者,依律嚴懲不貸。” 錢牧一翻動書頁,向蘇月郎展示眾人的簽名。 “律法第六十七條律令雲,非官身不得議論朝政,不得詆毀官員,不得僭越身份,不得煽動民情,初犯罰棍五十,再犯抄沒家財,再犯則斬!” 錢牧一念完這第六十七條律令,向著蘇月郎道:“稟江大人知曉,這刁民孫敬禮科考不成,多次辱罵朝廷,更是對新皇不敬,知縣大人念其讀書不易,家中更有老人需要照顧,便隻判了個妄論朝政之罪,否則單是對新皇不敬,那便是抄家滅族之禍啊!” “周大人高義,小人替咱雲霧山科舉子弟謝過大人了。”說罷,錢牧一向著周之尹作揖行禮。 “哪裡哪裡,本官既做了這雲霧山知縣,當是為人父母,自當愛民如子,方不負新皇隆恩。”周之尹朗聲笑著,向著北邊施禮。 “狗官,分明是你女婿頂替……。”孫敬禮喊冤大喊。 刷—— 又是一顆人頭落地,鮮血奔流。 鬼頭刀下,向來不缺冤魂。 “操,欺人太甚!”蘇月郎揮手一枚槐樹葉向著知縣周之尹刺去。 當—— 周之尹身前一麵法力凝聚的牌匾亮起,槐樹葉激撞在上麵,卻也隻是掀起一陣漣漪,根本傷不到周之尹分毫。 可笑的是,這牌匾上寫著四個大字——愛民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