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守衛家園的英烈,女兒是任人欺淩的孤兒。 看著依舊埋頭洗衣服的溫小玉,蘇月郎鼻頭莫名地一酸,想起她父親被三個域外修士圍攻,卻忍著劇痛將兩人殺死,與第三人同歸於盡時慘烈的情形,便是沒來由地一陣心寒窩火。 “我幫你。”蘇月郎蹲下,拿出衣服就要洗,卻被溫小玉一把奪過來。 “父親說過,要自食其力。”溫小玉看著蘇月郎,神色難得有了些感激的波動,卻也是一閃而過,平靜地解釋道。 隻是,話還未說完,肚子裡便發出一陣嘰嘰咕咕的聲響,使得溫小玉臉頰通紅起來。 “那這樣,你先休息,我請你吃雞!”蘇月郎將偷來的大公雞在溫小玉麵前晃了晃。 “你這是偷的吧,我不吃!”溫小玉極力地掩飾著臉上的嫌棄之情,下意識地向後挪了挪身子。 蘇月郎咽了口唾沫,不死心地又道:“那這樣,你給我洗,一件衣服十文錢。我先付給你,明天再把衣服給我就行。” “你有錢?有錢你還偷東西?” “我那是愛好!哥哥我有的是錢。”蘇月郎嘴硬,起身把身上能掏的地方都掏了個遍,竟然真的沒錢,不由地臉上一紅,訕訕地道:“那個,小玉啊,賒賬不?” “你臉皮比嬸嬸的還厚。”溫小玉忍不住笑起來,心底的憂傷終於被蘇月郎胡攪蠻纏著慢慢被驅散。 蘇月郎隻覺一口老血上湧,張大了嘴卻硬是憋不出話來。 “好了,小哥哥,你的心意我領了。村長爺爺正召人抓你呢,你快走吧。”溫小玉咯咯笑起來。 “有人說過你很固執嗎?”蘇月郎忽然問道。 “嗯,很多人都說我固執,認死理。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最起碼我活得問心無愧,不是嗎?” “活得愧不愧,其實沒那麼重要的。”蘇月郎蹲下坐在溫小玉身旁,耐心地解釋道:“做人呢,最重要是開心。自己都不開心了,哪還有心情在乎別人怎麼個看法。” “你這是歪理!” “你又不是聖人,沒必要用聖人的標準要求自己的。就說你現在最想乾嘛吧!” “我,我想吃東西,我已經兩天沒吃飯了。”溫小玉猶豫著,小聲地說道。 “兩天沒吃東西了?!”蘇月郎蹭地起身,怒火中燒,又不可思議:“這,這地裡不都是吃的嗎?紅薯,豆子,還有樹上的蘋果,柿子、李子,先吃了再說啊!” “那又不是我家的。”溫小玉白了蘇月郎一眼,就像看個傻瓜。 蘇月郎看著眼前這個小不點,怔怔地久久說不出話來,最後終於忍不住,將她拉起身來,領到土堆上坐著:“你不是說我那是歪理嗎?好,我請大聖人來給你講道理。” “聽說過君子遠庖廚這句話嗎?這可是聖人說的。”蘇月郎問。 溫小玉搖頭。 蘇月郎點頭道:“沒聽過就對了。不過意思你應該清楚吧,那就是君子呢自視清高,不進廚房,不殺生。就像你,君子嘛,要問心無愧,不吃我偷來的東西,對吧?” 溫小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這話還有後半句,叫做‘見其生而不忍見其死’,知道什麼意思嗎?”蘇月郎說著,見溫小玉不解,也不賣關子,繼續說道:“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我看到過它活著的樣子,所以不忍心看到它的死亡——連起來就是,你不下廚,我做好了端上來就行。” “聖人,怎麼聽起來這麼虛偽。”溫小玉忍不住笑起來道。 “聖人不是虛偽,是真性情,是直麵自己是人這個基本實事。他不忍心是真的,是人就要吃飯也是真的。所以,換成咱倆就是,你不偷,你不下廚,我隻管做好了端上來,你大大方方地吃就好了。” 蘇月郎一邊說著,一邊背過身去,利索地把公雞拔了毛,掏了內臟,在河裡洗乾凈後撒上調料,拿荷葉包好裹上了泥巴。 “你在做什麼呀?”溫小玉忍不住問道。 “閉上眼睛,別偷看!”蘇月郎神秘地說道。 溫小玉依言閉上眼睛,卻是忍不住透過指縫偷看,隻見蘇月郎已經在大土堆上挖好了洞,把包好的雞埋進去,生了火。 煙從窟窿裡向上冒出來,火越燒越旺,不多時便有香氣溢出。 聞到香味,溫小玉肚子裡忍不住咕咕地叫起來,看著蘇月郎趴在洞口用力吹氣被熏得滿臉烏黑的狼狽模樣,恍惚間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忍不住淚目。 “你這人真怪,非親非故的,為什麼非要請我吃東西?”溫小玉悄悄抹掉眼淚,忍不住問道。 “我想你開心。”蘇月郎趴在地上,依舊賣力地吹著氣,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為什麼一定要我開心?” “因為你父親,希望你開心。”蘇月郎扒開土堆,將燒成土磚的泥包托在手上,遞到溫小玉的麵前——他暗中用了法術,所以很快便將雞給悶熟了。 “用這個,敲一下。”蘇月郎遞給溫小玉一根樹枝。 溫小玉看著滿懷期待的蘇月郎,不忍掃興,接過樹枝輕輕在泥包上輕輕敲下去。 哢—— 泥塊碎裂的聲音響起,在蘇月郎氣息的加持下,泥塊四散飛落,荷葉攤開,一陣香氣四溢中,鮮嫩多汁的叫花雞閃著光一般展現在溫小玉麵前。 “好香啊!”溫小玉驚呼。 “快快快,趁熱,一定要趁熱吃。”蘇月郎催促著溫小玉,指著雞腿道:“就是要這個燙手又燙嘴的感覺,回味無窮啊。” “燙手,又燙嘴?”溫小玉被蘇月郎的模樣逗得咯咯大笑,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依言掰下雞腿,被燙的在兩個手上來回地倒騰著,張口咬下,眼淚忍不住嘩啦啦地往下流起來。 “你其實是個好人。”溫小玉吃飽,看著躺在草地上玩世不恭的蘇月郎,忽然嘆了口氣說道:“可我爹爹說,好人難有好報。” “我?還好人?”蘇月郎起身,不可置信地道:“小姑娘別這麼多愁善感的,得長長腦子,不然很容易被人騙的。” “你雖然偷東西,還偷吃,挖人家祖墳,還偷看人洗澡,但我常常看到你偷偷地給村子裡耕地、澆水,這些你都沒說過。村長爺爺還以為黃大仙顯靈,張羅著要給黃大仙蓋個廟呢。” 蘇月郎被溫小玉數落地臉紅,忍不住胡扯道:“唉,我那是積攢功德,不必掛懷的。” “什麼功德?” “我,我媳婦兒有了,要多吃東西補補。我們兩口子偷吃了東西,這賬總不能算在我們那未出世的孩兒身上吧。我這當爹的乾這些,也是為了我那七斤八兩六錢的孩兒著想。” “葡萄姐姐要生小寶寶了嗎?” “下個月,下個月就要生了。”蘇月郎大大咧咧地說道:“到時候記得來喝滿月酒。” “嗯!”溫小玉滿懷期待,用力點頭。 “神機先生醒了,要見你!”蘇月郎正在興頭上,一片巨大的陰影忽然籠罩下來,寒意下落,如冰錐刺骨,抬頭便看到陸一如要吃人的眼神。 蘇月郎嚇得一個激靈,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下意識地向著陸一如道:“我孩子滿月酒,你也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