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親王躺在甲板底下,隻感覺頭疼不已。 在剛才,他直麵了白帝子之力,心神不寧間混身氣力潰散,這才被尹秀一擊打倒。 然而敗了就是敗了,生死之間從來沒有借口和理由。 之前他驅動身上的龍虎罡氣,取巧一招敗了孔青鵬,剛才對尹秀故技重施,卻被他反將一軍,打得丟盔卸甲。 這何嘗不算是一種聰明反被聰明誤? 然而,打架嘛,不是贏了便是輸了,終究隻是贏多少輸多少的問題而已。 況且他又沒死,也沒受什麼不得了的重傷,這便已經是撿了天大的便宜了。 還要別的做什麼? 隻要沒死,天大的事情也會過去。 一想到這裡,肅親王竟頗為光棍地將這一口悶氣紓解了。 深吸一口氣,他從地上坐起來,將腰間那殘存的一小塊玉佩隨手丟到一邊。 這是他九歲的時候,母親溫禧太妃在蓮花臺求來的。 那道人說這塊玉佩可以擋一劫,抱他長命百歲,可如今悠長歲月隻過了三分之一,它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而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為上頭那個無名小卒! 想到這裡,肅親王這口氣又在胸口翻騰起來,雙眼直勾勾盯著上邊。 在那兒,高天羽正和尹秀纏鬥在一起,往來交錯間火花四濺。 “尹秀,那混蛋是我要殺的!”任七厲聲道。 “那你倒是自己來殺啊!” 尹秀這樣一喊,任七便立即從背上再抽出一柄劍,腳下生風,踩踏著就要跟上去。 “休傷聖子!” 一聲呼喝,原先那幾個沒機會加入戰鬥的身影一齊上前,將任七團團圍住。 這些人都是白蓮教的高級人員,除了幾個護教法王外,甚至還有一位地位超然的護教賢王身處其中。 護教賢王,是除了聖子聖女以外,白蓮教裡最高級別的存在之一。 事實上很多時候,護教賢王和聖子聖女都是平起平坐的,不管是話語權還是權柄都大差不差,隻是那兩位在宗教意義上更加的尊貴而已。 “想死就盡管上來。” 任七舉著兩柄劍,眼神陰狠,顯然已是殺心泛濫,任誰都叫不住他了。 “白蓮護教賢王,黃道十二星次析木宮,忠義無雙,擒風掣雷大賢王在此,誰敢放肆!?” 一個頭上包著白色頭巾,濃眉大眼,眼裡冒著精光的健碩男人走出,手上持著一柄大槍。 “媽的,又是一個表演吞炭喝油的死神棍。”任七不屑道。 被任七這樣貶低,護教賢王也不惱,隻是淡然道:“剛才,你與聖子交戰的時候,我們怕影響了聖子,下不了手,可如今我們幾個對你一個,已沒有什麼好顧忌的了。” “是嗎?” 任七指向其中一個衣衫染紅的漢子,“剛才要不是我顧著殺那個什麼狗屁聖子,隻是一劍,你就已經死了。” 那人臉上微變,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反駁。 護教賢王卻不以為意,走到最前頭,用手心擦了擦槍頭。 “剛才看了你那幾劍,我就覺得熟悉,後來才想起,你是一位故人,十年前我們見過。” “我殺的白蓮教孽障很多,就是什麼法王,賢王也都殺過,記不起你來。”任七麵色冷淡。 “你記不住我沒關係,我記得住你!” 護教賢王雙眼突然漲紅,“十年前,我的結拜兄弟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你是當天那些走狗裡的其中一個,還是帶隊的那一個!但那時候,你的劍法和武功似乎並沒有如今這樣可怕。” “記不清了,我說了,我殺過的白蓮教很多,多到我砍壞了十幾把劍。” 任七臉色平靜,似乎也不是為了譏諷對方,他隻是淡然道:“其中有很多人的父母,兄弟姐妹,兒子女兒,但你要是問我有什麼遺憾的話,我隻恨殺的太少,沒把你們這些妖言惑眾的混蛋盡數殺光。” “那你眼下就有這個機會了。” 護教賢王往前走出一步,神情冷峻。 “我知道。” 任七有些無奈地往尹秀那邊看一眼,視線轉回這些白蓮教高手身上。 不將這些人,特別是那個護教賢王乾掉的話,他絕沒有到聖子身邊去的機會。 如今,他隻能寄希望於尹秀別那麼快敗下陣來,因為那白蓮聖子七年前就已經是個極為可怕的人,如今時光荏苒,作為一個年輕人,他進步的速度恐怕有如流星一般。 在剛才的交手裡,雖然高天羽看起來險象環生,但任七隻要一步走錯,仍有可能會被他抓住機會反殺。 對方就像一條毒蛇,盡管看起來像是被逼入了墻角,可實際上隻是在等待機會亮出毒牙而已。 隻要抓住了機會,高天羽隨時可以一擊致命。 事實上不用任七提醒,在交手的幾個回合之中,尹秀便已察覺到對方的狠辣可怕。 之前在與肅親王的較量中,他沒有召喚出【影武者】助陣,便是因為對抗那橫練高手所需要的精力和體力消耗極大,沒有分心的餘地。 而眼下,高天羽看起來似乎更加的危險。 那一柄既短而又薄如蟬翼的鐵扇,上下翻飛之間不僅叫人眼花繚亂,還隨時可能在那個瞬間,借著翻轉削掉他的幾根手指。 尹秀嘲風劍輕輕一磕,高天羽便被他輕易壓製,往後退出一步——即便這看起來也像是他故意賣的破綻。 逼退高天羽,尹秀袖管鼓張,一管畫著深紅色篆文的符紙被他捏在手上。 “這是特別給你的。” 打開劍柄下方的空槽,尹秀將符紙裝進裡頭,嘲風劍上立即遍布火焰,變成了一柄火炬。 “嗬,有意思的奇淫巧技,道法不是道法,科技不是科技,這到底算什麼?”高天羽笑道。 他似乎完全不為自己接下來可能麵對的危險而考慮,隻是以一種旁觀者的心態詢問,查看著。 “這是要你命的玩意!” 尹秀揮動嘲風,向著高天羽砍去。 著火的長劍與鐵扇碰在一起的瞬間,火花四濺,與此同時,一條火舌沿著接觸的痕跡往高天羽的手腕燎去。 這時候,他才感覺大事不妙。 手上包裹一層龍虎罡氣,將烈焰隔絕開後,抽身急退,拉開距離。 然而尹秀哪裡會給他這種機會,抬手的瞬間五道猩紅血箭射出,直取高天羽的麵門。 高天羽將手中鐵扇像手帕一樣翻轉,將那些血箭擋下,同時那扇子也因為沖擊的力道而高高飛起,落向一邊。 尹秀趁機再往前趕,一劍往高天羽肩頭劈落。 高天羽見狀,瞳孔震動,腳下一點,不退反進,撞進尹秀懷裡。 一手扶劍,另一手探向尹秀的咽喉。 尹秀看在眼裡,不管他,隻是將手裡長劍揮落的速度陡然加快,逼迫高天羽收手。 然而高天羽的手仍舊不閃不避,反而也是加速迎了上來。 拍在劍刃上的瞬間,他手上銀光大放,好像是沾染上了什麼東西一般。 緊接著嘲風劍被硬生生擋下,而他的手也毫無凝滯地從劍刃底下滑過,毫發無損。 【難道這是類似於破風爪的法術?】 尹秀見高天羽另一隻手已然探來,這時候也來不及細想,而是同時伸出手去與他對拳。 兩拳相對的瞬間,高天羽手上再次銀光大作。 而在那光輝之中,尹秀的手似乎也要在瞬間消解,隨著那光芒一同分崩離析。 就在這時,尹秀手上紫氣氤氳,破風爪發動,原本已經快被消解的手又恢復原樣。 高天羽也不由有些驚詫,自己這無可匹敵的【探雲手】竟也有失效的時候。 尹秀手恢復的瞬間,手臂像是陡然增長了一截,也向前往高天羽心口探去。 高天羽手往前一轉一回,將尹秀來勢化解的同時,自己也往後急退,帶起劇烈的破風聲。 經過剛才那兇險的博弈,尹秀心裡已有了個大概。 高天羽手上的銀光,大概也是規則類法術的一種,這使得他的手在某個瞬間無敵,免疫法術與兵刃,並且可以消解掉任何與他接觸的肢體或物品。 但那應該僅限於有機物,要不然在剛才的接觸中,嘲風劍也應該一並被溶解了才對。 要是沒有用破風爪護住的話,恐怕尹秀又得接一隻手了,或者也沒那麼簡單,不止是與高天羽接觸的部分,恐怕他整個人都得被一並消解了。 然而也不知道剛才那一招有沒有使用上的限製,但尹秀卻十分清楚,他的【破風爪】一旦開啟,便沒有中間停下的可能。 龍虎罡氣會不停地從手上流失,而在之前跟肅親王的交手裡,尹秀已消耗了許多。 如此的話,除非眼下立刻解決對方,不然的話便隻能用嘲風劍加上各種法術來限製高天羽,以求下一個時機能分出勝負來。 尹秀選擇了後者,嘲風劍轉動,帶起滾滾殺機迎向高天羽。 …… 黃金夜晚號上打的熱鬧,碼頭上也是熱火朝天。 一隊隊戴著鬥笠,身穿綠色軍裝,胸口寫著一個大大的“水”字的兵卒持槍列隊,在碼頭上站定。 兩個統領模樣的人戴著白色的三棱軍帽,十分焦急地來回踱步。 準確的說,是一個踱步,另一個沒完沒了地抽煙。 “知道嗎?那遊輪上都是些大人物,商會的老大,洋人的領事通判,地方的文武官員,還有那位!誰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都在上麵了,我們已經攤上大麻煩了,還是最大的那種! 幾百顆腦袋掉完也不夠賠的!” 其中一人連連拍手,不斷地叫苦。 另一人嘴裡仍舊咬著煙,似乎已認清了自己的命運,不打算做徒勞的掙紮了。 “林大人,眼下的狀況對我們兩個來說,確實是幸運而又可悲啊。” “高大人!” 那人跺腳,“可悲!當然可悲了,像我們這樣的人,勞心勞力,才收得到幾個錢? 以前還好,打仗是陸軍的事情,咱們就隻管抓走私,在後方看著就是了,偶爾也就打打海盜。 自從白蓮教學會從海上入侵以後,這種在被窩裡睡覺的安穩日子也沒了,我們徹夜巡邏,不停地巡查每個泊位,隻是擔心那些瘋子從海麵上過來。 說真的,有時候我都盼著白蓮教早點打過來,以此解決我這無盡的失眠。” “可是林大人,白蓮教不是已經在船上了嗎?” 他指了指遠處已然開始有火光燃燒的黃金夜晚號,神情冷漠。 “白蓮教已經在船上了,不管他們是刺殺肅親王,還是隨便拿了哪個洋人的頭顱回去祭旗,出了這樣的事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們兩個已然完蛋了。” “這就是你之前所說的可悲?” “錯了!林大人!你以為我是因為這個而感到可悲的?大錯特錯!” 那人將煙頭丟進海裡,死死注視著那著火的星點,即便它轉瞬便被海波吞沒。 “我說的是可悲而又幸運。 我們兩個沒有在那艘船上,成為死者或者被劫持的人質,這難道不是一種幸運? 可是又很可悲,因為我們兩個不是因為幸運而留在碼頭上的,我們隻是因為職位太低了,沒人想到我們而已。 像我們的上司,甚至那些洋行裡的經理,管事!狗一樣的人,他們或是被邀請,或是被順手帶上船去,可從沒有人能想到我們兩個,把我們兩個丟到碼頭這裡吹冷風,站在這裡被蚊子盯得直撓癢。 然後那些白蓮教有路不走,偏偏開一艘大船從海上撞進來,誰能想得到?嗯? 世界上有比我們兩個更倒黴的嗎?我們隻是兩個小人物,卻被卷入這樣的驚濤駭浪之中?這還不可悲?這還不可憐?” 此刻岸上水兵們的呼喝和腳步聲依舊密集,許多人已在準備救生艇,打算靠近黃金夜晚號。 兩人靠在繩子邊上,看著這一幕,卻隻是沉默,似乎與他們無關,即便他們是這裡位階最高的兩個統領了——其他高官都在船上赴宴。 良久,有一人嘆氣。 “我沒你想的那麼多,隻想到了我的女兒林雲。希望她躲的遠遠的,到內陸去也好,去北邊旅遊也罷,千萬別被我牽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