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半仙和海狗坐在船頭,一個無精打彩,一個滿臉的愁容。 “劉大師,你有在碼頭上打過牌嗎?”海狗問道。 “碼頭上也有牌打的嗎?在中環的時候,我倒是經常跟那些富豪,闊太太一起玩梭哈,橋牌這些,不過更多的時候就是打麻將。” “碼頭上當然有牌打。” 海狗撓了撓頭,“但是碼頭上那些人打牌的規矩很多,也復雜的很。” “哦?”劉半仙來了興趣,“怎麼復雜?難不成是雞胡不能自摸?” “不是,是投降輸一半啊。”海狗說道。 “投降輸一半?還有這麼奇怪的規矩的?” “是啊。” 海狗點頭,“我說也真的是很奇怪,怎麼會有投降輸一半的規矩呢?也不知道誰發明的,隻要你認輸就可以拿回一半的錢,這麼奇怪的哈哈哈。” “海狗,”劉半仙回過味來,“你想說的不是打牌吧?關外,你不想去了?” 說到這個,海狗立刻皺起眉頭。 “劉大師,我是想過這趟會很難,從港島偷渡到關外哦,水兵,海盜,機械故障,大風大浪,哪一樣都很麻煩。 但是再麻煩也不比眼下這些經歷過的事情麻煩,離奇。 我們從出航以來遇到的是什麼,比山還大的紅色章魚,打的半城人死翹翹的兵禍,白蓮教天理教,什麼亂七八糟教都來了,然後是那麼大的兩艘船撞在一起,火災哦!” “海狗,撞船的時候,你可沒在船上。” “我那時候不在,可我之前在,我都聽到了,刺殺肅親王哦,這種就是聽一耳朵都得全家腦袋搬家的事情,我成了參與者!” 海狗越說聲音越大,嚇的劉半仙一把將他的嘴巴捂住,“你瘋了?這樣的話都敢講出來?” “劉大師,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海狗輕輕將他的手拿開,“這裡是海上,就我們幾個,沒別人了,你喊破喉嚨都沒人聽到啊。” “那你就喊喊看咯。” 劉半仙將墨鏡拉下來半截,盯著他,“海狗,你可是收了我的錢的,這樣半路毀約,以後誰還敢找你做生意啊?出來混的,名聲最重要。 特別是你們跑船的,手上掌握著一船的性命,你們要是不可靠,還有誰可靠? 以前別說船王李,就是他的徒弟長衫,去暹羅的時候就算是翻了船,也沒有半路把客人丟下,自己跑路的做法。 我聽說長衫在駕駛室水淹到腰的時候,都還握著舵盤,沒有自己逃跑哦。” “他倒是想跑!” 海狗嘆了口氣,“船就在水中間呢,前後都是水,他棄了船能跑哪裡去?喂鯊魚啊? 而且長衫那混蛋一年要翻三四次船的,不是觸礁就是失火的,他什麼沒見過?” “要不這樣吧。” 劉半仙搓了搓手,伸出兩根手指,“我給你加錢,再多這個數,就當做補貼你的維修費了。” “劉大師,不是錢的事情。”海狗不為所動。 “不是錢,那就是我不夠麵子咯?” 劉半仙指了指後頭,“我是個文明人,最喜歡的是講道理,擺證據,但裡麵三位可不是,他們殺人比你吃飯還多。 尹秀,不是,皇帝你知道他吧,九龍拳臺冠軍!總冠軍! 你有煙癮嗎?哦你沒有,所以你不知道煙癮犯了有多難受,皇帝,他也有癮,不過不是煙癮,是殺人的癮。 他每天睡覺前都要殺幾個人助興的,不然根本睡不著。 你有沒有發現他半夜爬起來的時候眼神古怪啊?那是在想著從我們這些人裡挑一個殺呢,還好我跟他交情深,這才勸住了他,沒有讓他大開殺戒啊。 還有那個馬姑娘,你別以為她看起來可愛,漂亮,就覺得她是什麼好人了。 我告訴你,她在東南亞有個外號的,人家都叫她天生殺人狂!她最喜歡的啊,就是抓那些小孩啊,大肚婆啊去煉降頭,做法器。 不然你以為皇帝那樣的猛人,為什麼這樣怕她? 還有那個任七,算了,一提起他,連我都是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啊。” 劉半仙用力搓了搓兩臂,又看著直發愣的海狗,“怎麼樣,你現在感覺到冷了沒?” 海狗渾身激靈一下,“冷。” “冷就對了!” 劉半仙拍拍他的肩膀,“那你還走不走?” “走!但是……” 海狗晃了晃三根手指,沖劉半仙挑挑眉毛。 “這未免有些過分了。” 劉半仙將海狗的食指和無名指按下去,“其實我也可以隻給你這個。” 海狗看著僅剩下的中指,不由皺眉,“劉大師,這趟工作可是很艱險的。” “所以我才給你這個數啊。”劉半仙又將海狗的食指放出來。 海狗仍覺得不滿意,“可……” “唔?” 劉半仙突然湊近海狗的臉,張口便是一口大蒜混合著韭菜的味道,語氣陰森。 “海狗,你以為我能和這幾個天生殺人狂和平共處,是因為什麼?隻是因為我心地善良,為人忠厚老實而已嗎?嗯?” 海狗這時候才回過味來,把胸口拍的震天響,“出來混的都是講信用的,我海狗說要把你們送到目的地,就絕沒有停下來的道理!” “好兄弟!講義氣!” 劉半仙拍拍他的肩膀。 兩人正愉快的交談時,尹秀走了過來,“聊什麼這麼開心啊?” 這時候他之前在黃金夜晚號上所受的傷都已痊愈,隻是又廢了一套衣服而已。 事實上雖然此刻看起來已然無恙,但高天羽極致憤怒之下的一掌,還是差點把尹秀拍死,要不是用龍虎罡氣護住了心脈,恐怕三人絕沒有回到船上的機會。 見尹秀出來,任七也站起了身,看著他。 “怎麼,你用這個眼神看我,是想殺我,還是想謝我?”尹秀咧嘴道。 “你過來。”任七道。 “好,你先等下。” 然後尹秀轉過頭來,沖海狗問道:“屏山港,你知道在哪裡嗎?” “知道,那地方隻有我們這些跑船的才知道。” 海狗點頭,“就長江三角流域的一個小島而已,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島上常住人口不超過三百人,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就連海盜找地方避風頭都不往那裡去的。” “好,我們就去那裡,開船吧。” “真要避風頭啊?皇帝,我有更好的選擇。” “不,就去那裡,不避風頭,停兩三個鐘頭就可以走了。” 尹秀這樣說了,海狗便不再說什麼,轉身去駕駛室開船。 然後尹秀又朝任七比比手勢,“走?” “嗯,到桅桿上麵去。”任七指了指上頭。 事實上黑寡婦號的桅桿隻是一根比竹竿大不了多少,中間穿幾塊細小板子做支撐的小臺子而已,平常就連那些水手都不往上麵走。 “嗬,搞得這麼麻煩。” 這樣說著,尹秀和任七一起起跳,抓住纜繩幾下便翻到了頂上。 馬小玉剛從船艙裡走出來,看見兩人站在高處,相對而立,也不由覺得奇怪。 “他們兩個乾什麼,看風景啊?” “也許是談判吧。”劉半仙攤手,“你知道的,這些強人總是性格古怪,有些我們平常人理解不了的習慣和規矩。” “這我倒是認同。” 馬小玉往上頭又望了一眼後,自顧自走開。 尹秀享受著海風,不看任七,隻是將目光投向遠處的海麵。 “說吧,你把我叫到這麼高的地方,是打算向我認錯,但是又舍不開麵子,怕隔墻有耳,所以才要在這麼高的地方講話的?” “你當我是什麼人?” 任七眼睛微瞇,“我找你上來,隻是想跟你說,我之所以跳下去對付聖子那個混蛋,沒有跟你們一塊跑路,不是一時沖動,而是因為我一定會那樣做,再來一次也會!” “我知道。” 尹秀微笑,“你這混蛋冷的像一塊冰一樣,要你沖動一回不比走路上被雷劈更難啊?”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你也該清楚,我會是個麻煩,而且是天大的麻煩。” “這我也知道。” 尹秀不以為然,“我這人一向是跟麻煩形影不離的,就是我不主動闖禍,麻煩也會找上門來。” “所以你是想說,你不怕麻煩?” “不,”尹秀看向他,“我的意思是,老大你下次想搞這種大動作的時候,能不能先知會我一聲,讓小弟我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被嚇一跳。” 任七鼻子抽動兩下,“聖子出現的太突然了,我怕我要是把握不住這次機會i,下次又不知道他會跑哪裡去,以何種麵目見人。” “怎麼,他會易容術?” “也許會。” 任七抱著雙手,陷入回憶之中。 “你也知道我之前的職務就是捉拿白蓮教。 這些家夥隱藏的很深,雜貨鋪,藥材店,客棧麵館,哪裡都有可能是他們的法壇,堂口。 因此搜索起來也十分的費勁,特別是聖子,他和白蓮聖女一直是我們通緝,尋找的頭號目標,或者說我們這些大內高手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抓到這兩個人。 我們找了他好久,大江南北。在這期間,他曾以多種麵目示人,有時候是富翁,有時候是書生,千奇百怪,神龍見首不見尾。” “也許,你們撞見的不是同一個人?” “不可能。” 任七目光堅定,“尹秀,你以為我是怎樣認出他來的?如果隻是看臉的話,我絕對會被他騙過,甚至他包一塊頭巾我都有可能認不出他來。 恰恰相反,我之所以能遠遠就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認出他,正是因為那混蛋身上與別人迥然不同的氣質。 那眼神那神態,就是化作灰我都認得出來。” 盡管聽起來未免有些誇張,但是有時候第六感就是這麼奇妙的,特別是當它關乎某些特殊的人時。 自從與白蓮聖子交過手後,尹秀也已十分確定,對方身上確實有一種與尋常人不同的氣場。 下一次要是雙方遇見,恐怕不用任七提醒,尹秀也能在人群裡將他認出來。 “尹秀,我說過的,那家夥是我要殺的。” “我知道。” 尹秀嘆了口氣,“你以為我就喜歡跟人結怨嗎?要是你能殺了他,我反倒落個輕鬆。可是,你為什麼突然不打了?” “什麼?”任七問道。 “就之前,你差不多已將攔住你的人殺了個精光吧?就剩一個拿槍的家夥而已,再拚一拚白蓮聖子你也有可能做掉他。但你沒有,反而跑過來救援我,怎麼,不後悔啊?” “後悔。” 任七瞪了他一眼,“十分的後悔。” 頓了頓,他又釋懷道:“可不止怎麼的,我當時就那樣做了,想都沒想一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 “你是說那是你的直覺嗎?” “差不多,下意識的動作而已。” “沒什麼不好的。” 尹秀咧嘴,“那混蛋嘛,下一次再殺就是了,反正我看就是我們不去找他,他也一定會回來報仇的。” “那混蛋當然會。” 任七眼神森冷,“你可得小心了,我覺得他更想殺你,而不是殺我。” “我知道。” 殺死肅親王後,尹秀便感覺身上的白帝子已掠奪了屬於肅親王的那份龍虎罡氣,變得越發強盛。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種龍蟒級別的爭鬥,失敗者失去的可能不隻是性命,應該還包括他身上的那份大氣運。 之前在昆侖的時候,那些接引神官叫他集齊五色帝子的時候,尹秀就曾向他們詢問過方法。 但那時候接引神官什麼都沒講,隻說等到時候尹秀便會知曉了。 如今看來,直接擊敗對方或許也是方法的一種。 於尹秀而言,即便有心避開紛爭,恐怕在奪取了白帝子的那一刻起,也已不太可能了。 不管怎麼說,這一仗終究叫他知道了更多的東西。 想到這裡,尹秀不由覺得眼前豁然開朗。 就在他要從頂上翻下去時,任七卻又叫住了他。 “怎麼了?” 尹秀回過頭來,莫名其妙地看著任七,這比冰和鐵還要冰冷的劍客今天格外的不爽利。 任七抿著嘴,憋了半天終究還是嘴唇嗡動,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