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兮兮的車間,混雜著金屬鐵銹味和焊絲味的空氣,刺耳的噪音,冰涼堅硬的工作臺,不時地刺激著方維的神經。穿著埋汰的迷彩服,戴著沾滿油汙的手套,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鋼鐵零件,方維感覺自己和民工沒有任何區別。 進船廠,下車間,跑現場,爬分段...原來方維隻是從導員、老師、學長的描述中,一點一點構建著職業全景,感受著環境的殘酷,現在的金工實踐課,從多感覺、多方位的立體角度,向方維展現著未來的工作環境,滲透著未來的文化氛圍,讓他對本專業頓生厭惡之情,對老師講解的內容絲毫提不起興趣。 而反觀陸海晨,與方維的感受卻大相徑庭。 前幾天金工實踐課結課的時候,一係大二的學生人手一把自製的鋼錘。陸海晨看著自己花了無數心血做出來的鋼錘,錘頭上還刻有自己的學號,頓生一種自豪感。與方維把鋼錘隨便往寢室一扔任其生銹不同,陸海晨用兩張油紙把鋼錘小心翼翼地包起來,放進櫃子裡。 陸海晨在整個上課的過程中,都玩得不亦樂乎。比如在焊接課上,他按照實習中心焊工師傅的要求,將兩塊巴掌大的鋼板焊在一起。雖然焊道不直,焊肉也不均勻,但陸海晨捧著自己的作品,想到自己竟然會燒電焊了,感到十分開心。 一次上鉗工課,大家都在忙著加工零件,方維在車間裡來回閑逛。當他走到陸海晨麵前時,見他正專心致誌地用銼子打磨一個零件,隨口問道:“海晨,你乾嘛呢?” 陸海晨抬起頭來,傻乎乎地笑道:“哦,我想自己做一個小斧頭,當裝飾品。” 他正在加工的,是一塊沒用的邊角料。他見這塊料又厚又扁,突發奇想,想把一邊磨薄,然後再在厚的那邊焊上個小鐵棍,做成個小斧頭。 方維看著興致勃勃的陸海晨,輕輕嘆了口氣。 陸海晨見狀,停下了手裡的活,問方維道:“方哥,怎麼啦?” 方維道:“唉,好不容易考上個重點大學,學了個所謂的王牌專業,沒想到竟然乾的是這種工人乾的活。” 陸海晨看看手裡的銼刀,又看看周圍,感覺好像是這麼回事。 他想了想,寬慰方維道:“哎呀,方哥多慮了,這不就是個實習嘛!就是讓你熟悉一下各個工種,是為了將來你能更好地從事技術工作,就像部隊裡乾部下連隊一樣,就是在基層鍛煉幾天。這也一樣,咱們其實就是體驗一下生活。” “體驗生活?哼哼!”方維冷笑道,“沒準將來你就得乾這個。唉,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陸海晨撓了撓頭,問道:“那維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工作?” 方維道:“我喜歡坐在明亮乾凈的辦公室裡,做一些設計工作...” 陸海晨打斷道:“將來咱們畢業也能去研究所、設計院哪,什麼701所、702所、上船院...” 方維道:“我說的不是那種設計,是那種設計。怎麼跟你說呢?其實就是汽車設計。” 陸海晨道:“汽車設計和船舶設計有什麼區別?不都一樣嗎?” 方維道:“不一樣唄!我就說一點,在保證結構強度、工藝等方麵的情況下,汽車設計師能自由設計汽車外型,船舶設計師能嗎?” 陸海晨道:“船舶的外型也有很多哪,比如三體船、深V型船、U型船...” 方維道:“那是一個人自由設計出來的嗎?是為了美觀嗎?船舶設計隻能是一種工作,汽車設計卻可以是一門藝術。看看人家那工作環境、文化氛圍,人家設計師身上穿的是襯衣西服,或者是休閑裝,可不是藍色或者灰色的工作服!” “如果我將來當了汽車設計師,”方維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幾名助手往大廳裡的寫字板前一坐,我一邊在寫字板上畫造型,一邊給他們講解。比如這款新車主打運動風格,所以前大燈的眼眉要更運動一些,腰線要向上挑,線條要硬朗一些…” 陸海晨“啊”了一聲,恍然大悟道:“臥槽!維哥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你應該去學工業設計啊!去美國藝術中心設計學院去!” 方維道:“你丫是不是拿我開涮呢?” 陸海晨忙道:“沒有!我是認真的,要學工業設計肯定要去最好的學校。你想想,連我這種不懂車的人都知道這所學校,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那它的名氣在汽車設計界肯定大得多。” 方維看著陸海晨認真的表情,又好氣又好笑:“這種聞名全美的設計學校,你以為你想去就能去啊?” 陸海晨問道:“對了,維哥,既然你這麼喜歡汽車,那你當初為什麼還要學船呢?為什麼還要來濱江工程大學呢?” 方維嘆口氣道:“你以為我願意啊,家裡非讓我…唉,不說了!” 見方維的話說了半截子又咽下去,陸海晨奇道:“咋了?你爸媽非讓你報的?你爸爸很喜歡船還是你媽媽很喜歡船?” 方維擺了擺手道:“算了,不說了,沒意思。” 大學物理考試之前,由於忙著考試突擊,方維沒時間想這些糟心事兒。眼下大學物理考試結束,隻剩一門大學英語,復習不復習都那樣,而且距離英語考試還有將近一周的時間,方維的生活節奏一下子鬆弛下來,心底亂七八糟的事兒又沉渣泛起。想和別人傾訴,可又不能往深裡說,所以他隻能在心裡憋著。 本來陸海晨還想聽方維唱周傑倫的歌,或者和他嘮會兒嗑,一看他情緒不太對,就回寢室去了。 20號上午的英語考試,陸海晨考得四平八穩,感覺考試狀態比上個月考四級的時候還好。他下了考場回到寢室,屋裡一片祥和的氣氛,室友們無不喜笑顏開,他似乎聞到了過年的氣息。 火車是當天晚上的T18,將近12個小時的無座。陸海晨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一個背包全部搞定。唯一讓他發愁的就是那兩箱罐裝的濱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