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最不偏私，給任何人都是二十四小時——赫胥黎。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這是三國時期魏國的曹植感嘆時間如白駒過隙的著名詩句。 　　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就是時間！ 　　自從我決心從高泰電訊器材廠辭職“下海”算起，已經快二年了，我迎來了又一個金色的秋天，雲依舊飄逸，夜依舊幽靜，然而“微型工業電腦聯盟”在全國範圍內的快速擴張卻讓我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難題：資金問題！ 　　“X，我們的資金問題怎麼解決啊？隨著加入‘微型工業電腦’聯盟的人越來越多，這DDZ-4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多，但小褚說我們沒有這麼多的資金去生產這麼多的DDZ-4！”在一個公司的會議上，小於向我訴苦道。 　　聽了小於的問題，我看了一眼小褚，小褚見我看他，就聳聳肩，一臉無奈地說道：“我們的DDZ-4是以單臺成本價賣給聯盟中的成員單位的，現在的問題是即使通過批量生產，我們賺到了生產DDZ-4所需材料的批發與零售之間差價，包括生產成本的降低，以及收取的軟件成本，也不過相當20%的利潤率。” 　　“而聯盟中的成員單位在購買我們的DDZ-4時，隻按市場慣例支付20%的定金預付款，因此這剩下的60%生產成本是需要我們自己墊付的，但我們沒有這麼多的自有資金那！” 　　聽了小褚的解釋，我不由地皺起了眉頭，因為小褚說得沒錯，我們的DDZ-4遵循的是薄利多銷的原則，因此通過生產銷售DDZ-4我們並沒有賺多少錢，DDZ-4的真正作用是幫助我們開拓和占領市場，而由於我們自有資金的積累是非常有限的，因此隨著DDZ-4銷售規模的擴大，我們的資金開始捉襟見肘。 　　另一方麵，雖然我和小褚還有小於一起承接的項目利潤不菲，但我們三個人一年能承接的項目有限，因此雖然利潤不菲，但總金額卻非常有限，加上小褚和小於正在考慮結婚問題，因此也不能讓大家都“勒緊褲腰帶”啊！ 　　我知道，按現在我們這樣的搞法，賺點錢是可以的，但如果要想有更大的發展就難了，而我辭職出來自己開公司，目的並不是光想賺點錢，我是想要有更大的發展的，因此想到這裡，我的眉頭鎖得更緊了。 　　小於見我的眉頭越皺越緊，就建議說：“要不我們問總公司借點錢去？” 　　“這也不解決問題！因為我們現在缺的是一大筆流動資金，總公司可以臨時性地借一點錢給我們，但不可能長年累月地借這麼一大筆錢給我們。”小褚聽了小於的建議，搖搖頭說道。 　　“要不向銀行去借去？”小於見小褚說向總公司借錢不是長久之計，就又想到了一個辦法。 　　可能是小於的這個提議提醒了小褚，隻見他原來和我一樣皺著的眉頭舒展了開來，興奮地對我說：“嘿，對了！X，之前你承包時不是通過上海‘大辦’的老高從銀行搞到了￥10萬元的貼息貸款嗎？要不你再去找找老高，看看能不能也讓銀行給我們貸點款？” 　　我一聽，感到這確實是一個辦法，於是我決定找老高去，想請他幫忙找個銀行給我們貸點款。 　　...... 　　上海大規模集成電路辦公室，門口的白色小牌子上寫著：副主任辦公室。 　　辦公室不大但乾凈整潔，窗前的綠植花卉令空間充滿活力，辦公桌上精致又盡顯科技感的前衛型燈飾，可能是老高出國考察時帶回來的，燈飾橫穿整個視覺，讓人莫名多了一份舒爽感。 　　靠窗的辦公桌前，老高正在看一份文件。 　　門開著，但我還是敲了敲門框。 　　“呀，X啊！今天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的？”老高聽到有人敲門，抬頭一看，是我，就放下手中的文件笑著調侃道。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找你幫忙來了。”走進老高的辦公室，我笑著答道。 　　“什麼事？”老高指了指辦公桌一側的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後一麵問我有什麼事，一麵起身幫我泡了杯茶。 　　“能不能幫我搞點銀行貸款？”我和老高是在1983年去溫州開040微處理器應用推廣交流會時在船上認識的，四年多來，由於工作的關係，我們有很多的接觸，是老相識了，因此我毫不客氣地說了我來找他的目的。 　　“搞點銀行貸款？”顯然老高沒有想到我今天來是想讓他幫忙搞點銀行貸款，因此就下意識地反問道。 　　“對啊，你看我們現在的DDZ-4賣得很火，但資金跟不上，因此想能不能通過銀行貸款來解決一下流動資金的問題。”我一麵喝著茶一麵說道。 　　“這個難度有點大！”想不到老高聽我這麼說，身子往座椅靠背上一靠，搖搖頭說道。 　　“為什麼？”我不解地問道。 　　“因為你不夠條件！”老高連想都沒想就直接告訴我不夠條件。 　　“不夠條件？那之前你不是還幫我從銀行搞到了￥10萬貸款，還是無息的呢？！”我聽老高說我不夠條件，就納悶地問道。 　　老高聽我提起之前我承包時的那￥10萬元無息貸款的事，就笑了笑說：“情況不一樣！那是我用你正在搞040微處理器應用推廣的名義幫你所在的高泰廠從銀行去貸的。” 　　“那我現在不也是在做微型計算機推廣應用的事嗎？有什麼不一樣啊？”我聽老高說我之前的那筆貸款是用了推廣040微處理器的名言幫我去銀行貸的，不明白這和我現在在做的微型計算機推廣應用有什麼不同，於是就皺著眉頭問道。 　　老高聽我這麼問，笑著搖搖了頭，問我說：“040微處理器當時是國家的項目，而你現在用的80係列單片機是從美國進口的，這一樣嗎？！” 　　我聽了老高的話，一時還沒有轉過彎來。 　　老高見我仍然不明白，就補充道：“當年040微處理器的應用推廣，國家雖然沒有直接撥款支持，因為當時推廣微處理器應用的錢隻有一筆，給了051了，但國家給了政策上的支持——要求金融係統給予040微處理器應用推廣的企業在貸款上的支持，同時貸款的利息由國家支付。” 　　聽老高這麼一解釋，我總算明白了，當年我承包時之所以能從銀行獲得這麼優惠條件的貸款，是占了國產040微處理器的光！ 　　但我仍然不死心，於是就問老高道：“那麼除了支持國產微處理器的推廣應用，就沒有其它的渠道可以向銀行貸款了嗎？” 　　“有，但前麵說了，你不夠條件！”想不到老高又說我不夠條件。 　　我和老高講了半天，結果又繞回去了，回到了原點上，我真想不明白，我為什麼就不夠條件？於是我問老高道：“為什麼我不夠條件呢？” 　　老頭見我在銀行貸款條件上繞不出來了，就點燃了一支煙，正色對我問道：“銀行是誰開的？” 　　“國家啊！”我答道。 　　“對啊，銀行是國家開的，所以是國家財產，對吧？但你呢？你是一個私人企業！你想想，國家的錢怎麼能輕易借給私人呢？”老高又吸了口煙，然後看了我一眼，認真地開導我道。 　　我一聽，感到老高說得也對，我是一個私人企業，怎麼能去銀行貸款呢？ 　　但我還是不死心——這是我絕不輕言放棄的性格，於是我又搬出高科技這一條理由來。“那好壞我現在也在做微型計算機應用推廣的事啊，怎麼都算是高科技了吧，那國家就不能支持一下嗎？” 　　老高見我如此執著，就苦笑了一下，說：“不瞞你說，國家現在也沒錢！” 　　“國家也沒錢？”那時的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對國家大事有如此的分析判斷能力，因此我一聽國家也沒錢，就忍不住反問了一句。 　　“是啊，改革開放了，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了，但國家現在並沒有這麼多的錢，因此隻能是有所為有所不為了！”老高把吸得隻剩下一個屁股的煙蒂往桌上的煙灰缸中按了按，說道。 　　“不要說你的一個小小的進口微處理器芯片的應用推廣了，當年的051和040國產微處理器芯片的應用推廣，還不是二個項目隻給了一個項目的錢？”老高又意猶未地盡看著我補充道，同時無奈地聳了聳肩。 　　聽了老高的話，我看著他那也是一臉無奈的眼神，知道我想要點銀行貸款的事算是沒有指望了。 　　但我該怎麼辦呢？ 　　因為這意味著我的工業電腦分公司沒法進一步發展了。 　　也許老高從我的眼神中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搖搖頭說：“算了吧，這樣的問題不是你一個人有，因此你也沒必要因此而想不通。” 　　“那我還有很多好的設想沒有實現那！”我聽老高這樣安慰我，忍不住說了句我的心裡話，確實，我還有很多很多很好的想法，但沒有錢，這些想法就隻能是一片浮雲。 　　老高見我這麼說，似乎很同情我很想做些事，但又無奈受當時方方麵麵的限製，因此輕輕嘆了口氣，說：“如果你真想發展，就出國去吧，之前你不是說有個嬢嬢在美國讓你去念書嗎？現在國家對自費出國留學的限製放寬了，因此我的建議是你不要再猶豫了！” 　　我沒想到老高居然會給我這麼一個建議！於是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老高見我沉默不語，他知道我是一個有著很深的民族情結的人，於是就又補充了一句：“出去學點新東西，學成了再回來，現在國家也每年公費派出去大批的留學生去國外學習新的技術。” 　　我和老高認識了四年了，我們之間的交情是在工作中逐漸建立起來的，可以說已經到了知無不言的地步，因此老高很清楚我是一個很有想法，也很想做些事的人，因此老高對我說的都是他的心裡話，也是實話。 　　老高的話沒錯，最近國內確實掀起了一波洶湧的自費出國留學潮，這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次掀起的一波洶湧的自費出國留學熱潮。 　　這要追溯到1984年底，那一年國家出臺了新的規定，允許任何公民自籌資金出國留學，而此前的學歷及工作年限等限製均被取消，由此中國人出國留學的大門被完全打開。 　　因此，從1985年到1987年，經過兩年的發酵，在年輕人中，出國自費留學從當初的星星之火變成了燎原之勢。那時，上海的一些領事館門前，排隊等待簽證的人，通宵坐著小板凳，可以把這些領事館所在的街區給整整圍二圈！ 　　當然，當時最熱門最讓人向往的自然是去美國了！ 　　...... 　　我從老高那裡回來後，陷入糾結之中。自從1982年我回到裡弄生產組後，五年來，這是我第一次再次陷入了人生的糾結中。 　　出國，還是留下來？ 　　想不到五年過去了，又一次成為我一個必須做出的選擇。 　　五年前，我選擇了留下來。 　　但這一次呢？ 　　當時我的困境是：市場需要的DDZ-4數量越大，我們的資金壓力就越大，但與此同時我卻無法從銀行獲得貸款支持，從而資金問題成為了製約我們進一步發展的最重要因素之一。 　　此外，我知道我們的DDZ-4相對個性化的各種工業控製具有一定的通用性，但我也知道我們的DDZ-4遠不是一個可以真正“以不變應萬變”的通用化產品，特別是控製軟件，當時我們的技術還無法做到真正的可編程，特別是智能可編程。 　　因此，如果DDZ-4要變成一個通用的產品，那就還需要進行大量的研究開發工作，而這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 　　此外，當時中國的工業化還處於剛剛起步階段，市場需求並不明朗，因此要想把一個為了滿足個性化需求而研發的控製係統真正變成一個可以大批量生產的標準化的工業產品，就需要有極大的前瞻性，包括科學技術本身也在飛速地發展，因此這意味著要承擔巨大的風險。 　　而當時還沒有風險資本這一說，因此在沒有國家支持的情況下，光靠個人或者一個私營小企業的原始資金積累去做這事，是肯定是無法跟上日新月異的行業發展步伐的，同時也是肯定無法與國外的大型自動化控製公司去競爭的。 　　包括西門子，DDZ-4所采用的可編程控製技術雖然比西門子的PLC更先進，但我知道西門子在強大的資本加持下一定會很快趕上來。 　　在美國MBA的教科書上，開篇就講了任何一個企業都隻有三種出路： 　　1）上市； 　　2）被收購； 　　3）做一隻“現金奶牛”。 　　可是當時的中國，不要說還沒有成熟的資本市場，大部分的人甚至連“資本市場”四個字都沒有聽說過！ 　　因此，上市和被收購自然無從談起。 　　結果就剩下最後一條：做一隻“現金奶牛”了。 　　而做一隻“現金奶牛”，作為個人賺點錢是沒有問題的，但這不是我的人生目標，而要想有大的發展，那就完全沒有可能了。 　　那時，在微型計算機的工業控製應用領域，我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的高度，然而雖然我有很多很好的設想，但任何的創新或發明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實現的，因此再往上，就我當時所具備的知識和能力來說，已經遇到了發展的瓶頸。 　　五年前，我剛從中央廣播電視大學畢業，我曾有過去美國留學的機會，但我放棄了，因為我感到我在中國有很多事情可做。 　　而現在，麵對發展上的瓶頸，我感到隨著DDZ-4由於缺少資金而無法實現產業化的生產，自己在中國的發展已經走到了盡頭，這讓我感到自己需要有一個更廣闊的視野和更高的高度，因此我必須去學習更多的知識和掌握更多的先進科學技術，否則我將肯定無法去做更多更大的事情！ 　　於是最終我決定去美國自費留學，我想去開拓一下自己的視野，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同時也希望能夠因此而發現更多的發展機會。 　　我突然有了一種“一個學藝初成的武林弟子急切地想要下山去一闖江湖”的想法。 　　此時，小萍也早已辭職去專心考托福了。 　　於是我把公司交給了小褚和小於兩人，然後離開了我親手創立的工業電腦分公司和“微型工業電腦聯盟”。 　　由於小褚是正式從原單位辭職的，因此我離開後，他把工業電腦分公司從陳介坊老師的公司中獨立了出來，變成了工業電腦公司，由此他和小於二人開起了“夫妻老婆店”，不過後來小褚也沒有逃脫DDZ-4發展缺少資金的魔咒，最後也不得不放棄了DDZ-4的繼續研發和生產，轉而去了深圳，當然這是後話...... 　　` 　　上海復興坊，經典的紅磚紅瓦法式裡弄建築，194號二樓的一間9平方米的“亭子間”，簡陋地放著一張單人鐵床，一個竹製的書架，一個破舊的衣櫃，一個自製的寫字桌，一個自製的臥式大音箱和一張實木圓桌。 　　桌邊坐著一位理著平頭的青年男子，此時他那深藍碧青宛如湛藍海洋的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看著麵前翻開著一本托福模擬試題集。 　　人的一生可以燃燒，也可以腐朽，人生重要的不是所站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 　　我開始復習托福。 　　考托福，對我來說不是什麼難事，我十二歲就開始跟我爺爺學英語，因此不到半年，我就通過了托福的考試並拿到了美國大學的入學通知書，而我的嬢嬢也給我寄來了赴美留學的經濟擔保書。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隻欠一個美領館的簽證了。找書苑 www.zhaoｓhuｙuan.com 　　` 　　對於我的出國，後來有些朋友惋惜地說道：如果我不出國，憑借我當時在國內領先的智能化可編程思想，一定可以在國內大有作為。 　　不幸的是：世界上沒有“如果”，任何的假設都是不存在的，如果要可惜，那就隻當時中國還沒有現在這樣的科創板，否則我的人生軌跡將會有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包括，當時的允許個人自費出國留學，社會上也有很多的質疑聲音，認為花了這麼多的錢培養的大學生，都為“他人做嫁衣”了！ 　　然而現在回過頭去看，這不僅僅是歷史的無奈，更是歷史的必然，同時也是中國融入世界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自公元1656年大清朝頒布了《禁海令》後的幾百年歷史已經證明，閉關鎖國隻會讓中國落後。 　　不過，對於出國一事，當時最困惑我的，還是美國是一個怎樣的國家？ 　　這個我真不知道。 　　包括去了美國後，對我的人生會有怎樣的影響？ 　　我同樣不知道。 　　但我不願意停留在原地，我要進行人生的探索。 　　不要在已成的事業中逗留著——巴斯德。 　　【下章看點】 　　X決定出國了，在出國前，他做了一件後來被證明是至關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後來在美國多次在X最困難的時候幫了他，這是一件什麼事呢？ 　　X去美領館簽證，然而在他等候簽證時卻意外地遇到了也在等待簽證的Z......他們會破鏡重圓嗎？ 　　欲知詳情，請見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