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樂韻傻眼兒了,這這……這怎麼說?
她聽力超好,就算在小廚房也清晰聽到了燕帥哥手機裡傳來的另一個人的聲音,她知道燕帥哥的外公人在青大西門外,以為燕帥哥必定會因此陪他外公回家去吃團圓飯,然後她就能一個人想乾啥就乾啥,快快樂樂的過節啦。
可事實上,燕帥哥的外公親自來學校了,他仍然不願回他外公家,那麼,他對他外公家,或者說對他外公家的某人有多反感?
燕帥哥還想接他外公一起來蹭飯,這大過節的,真好嗎?
想到燕帥哥的請求,樂小同學糾結的眉毛打結,她連晁哥哥家都不想去,就想一個人逍遙自在,願意收容燕帥哥是因為他無家可歸,可他若攜家帶口,這個,就要慎重考慮了。
講真,她不樂意跟別人過節,尤其是不熟悉的人,她根本不了解燕帥哥的外公是什麼樣的人,潛意識有點排斥,你想啊,那人的女兒也生了孩子,他當了外公,都一把年紀的人,卻在老婆沒了後轉身又找了個女人,你說,那樣的人跟燕帥哥他爸有什麼區別?
那種跟女朋友/男朋友分手,或老婆/丈夫離婚,又或一半沒了,轉身就另結新歡的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掩蓋不了薄涼無情的本性。
樂小同學骨子裡對無情之輩深痛惡絕,生她的那個女人就是個薄情寡義的,害慘了她爸爸和爺爺奶奶以及她本人,給樂家帶來了沉重的痛苦,因此,她明麵不會直言抨擊寡情之輩,內心鄙夷,不屑與之為伍。
潛意識裡,樂韻就不怎麼喜歡燕帥哥的外公,那人如真愛女愛妻愛外孫入骨,就不會在老婆屍骨未寒之時另娶新人,像她家老爸才是真男兒,哪怕生她的那個女兒傷樂家至深,她老爸十幾年來也不願找女人湊合過日子。
其實,就算她爸腿不好,如果他樂意,在她還小、爺爺奶奶還健在時,不找完全健全的女人,像有殘疾的對象還是能找到的,可她爸爸死活不同意,拖著拖著,一拖就拖了十幾年,拖到她長大了還單著,如果不是她嚷嚷著要個新媽媽,她爸爸大概仍然邁不出那一步,指不定還一如既往的單下去。
她本心不想同意燕帥哥帶家口來做客,可是……可燕帥哥語氣裡對他外公有著深濃的仰犢之情,那種對親情的眷戀,與她對爸爸的敬愛如出一轍。
因為有著同樣困苦的童年,有相似的身世,最容易引起共鳴,所以,對於燕帥哥外公的事,讓樂韻糾結了。
燕行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他挖空心思才成功賴小蘿莉收留,純屬耍賴行為,還想帶外公來麻煩她,怎麼說都是得寸進尺不識好歹。
小蘿莉遲遲不語,他也沒臉再央求她,默默的用毛巾把濺褲子上的水擦擦,抓著手機站起來:“那個……”他想說,那個,他的份子能不能幫他留著明天吃?又難以啟齒,難為情的垂下頭。
“小籠包,你外公……他長得兇不兇?”燕帥哥逸出落寂憂傷之氣,樂韻心中不忍,問了他一句。
?
心頭一跳,燕行心弦再次張緊,又慢慢的放鬆:“我外公有點嚴肅,並不是兇神惡煞的人,其實……也挺好相處的。”
“噢,長得不兇的話,他願意跟你來就來吧,咱要先小人後君子的說清楚啊,我說賺錢了請你吃飯,又答應多請你吃兩餐,加起來就是請你吃三次飯,隻是請你吃,可不包括你家人,你拖人帶口的來就是兩人,等於吃了兩頓,然後就是三去二,隻剩一次機會了噠。”
“嗯,我沒意見。”小蘿莉清脆軟糯的話有如天籟之音,燕行的心堂亮了起來,撥雲見日,一剎那晴空萬裡。
“我隻煮了兩個人的飯,你勻你的份子給你外公。”
“好。”他臉上笑容浮現,暖暖的,真誠的說出兩個字:“謝謝!”
“先不謝。”樂韻轉身繼續回廚房處理未盡事宜:“自己出去別把門關死了。”
“嗯。”燕行溫順的應了,抬腳就走:“我外公一個人來的我就帶他來,如果還有其他什麼人,我不會領人來的。”
有些人連他也看不順眼,何況小蘿莉那麼挑剔的人,隻怕見了某些人的嘴臉就會想暴走把人丟出去。
燕少兩腳生風,走得特別的快。
樂小同學頭也沒回,去吧去吧,用不著解釋太多,反正她又沒想跟燕家人交朋友,他外婆娘家賀家人看似不錯,可以接受,至於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與他老種馬似的父親那類親戚就免了,讓她跟那種貨色打交道,她分分鐘就會被逼得原形畢露露出女漢子的本質,揮拳相向,打得那些家夥屁滾屁流。
小蘿莉開了金口,燕行身心皆輕快無比,如果外公一個人來的,又不強求他回去,他就帶外公來小蘿莉宿舍做客,如若還有人一起來了,他把人送回去,再回頭來蹭吃的,反正他是不願意跟那些人一起過節的。
為了不給小蘿莉添太多麻煩,他出門時用門上的鑰匙把鎖反旋轉一番,再拉上門,那樣就算從外麵看不不知門是關死了還是其實虛掩著。
踏出小蘿莉的地盤,燕少又戴上墨鏡遮住部分臉,以跑速下樓,超越了數位下樓的學生,到樓下登上獵豹,往西門狂飆,一路以最快速度飆到青大西門,因開車出去再回來還要掃描記錄,太麻煩,他把車停在校內,獨自跑向校外找人。
燕鳴一路輾轉到達青大附近,下車後步行到青大西門所對的街,遙對著青大的西校門,他愣是沒有勇氣穿過那條街,一個人徘徊良久才撥打孫子的電話。
當聽到孩子說讓他原地別動那句話,確認孩子就在青大學校,他心頭有淚如雨,他唯一的嫡血親孫在這樣的日子寧願呆在學校也不願回去,對那個家是何等的厭惡?
掛斷電話,他仿若眨眼間老了十歲,挺直的背佝僂了下去,拐著手杖,就那麼盯著遠方那片高低參差的建築,滿目蒼涼。
默立良久,站得雙腿僵硬,燕鳴拄著手拐,到十字路口,等到過了紅燈亮綠燈,顫巍巍的穿過行人道,步行一小段路,走到青大西門外,沒敢以親屬關係登記入校園找人。
他踟躕著,在路旁行道樹下坐下,黯然等待。
秋日北方的傍晚不像冬季來得那麼早,到五半點時分也架不住時令變化,開始轉暗,當太陽慢慢沉入西海水平線,暮色越來越濃。
天始黑,路燈便亮了起業,那盞盞早亮的路燈,指引著人走向溫暖的地方,到處有歡聲笑語,食物的香味也隱隱可聞。
行人來往,笑語歡言如風過,燕鳴從來沒有哪一天像現在一樣感覺自己與外麵的世界格格不入,他像個隱形的局外人,孤獨而清冷的看他人歡笑。
當那幾個人到家裡,圍繞他這個外公和賈鈴身邊轉時,小龍寶是不是認為趙家兄妹、賈鈴和他才是一家人,感覺他自己像個外人,所以再也不願經常回家,就連節假日也能避就避,寧願一個人在外也不願回去?
他反應有多遲鈍,沒發覺小龍寶不願歸家的原因,或者,他其實早就意識到了,隻是潛意識裡不願深想,所以才導致生生的逼得親孫子有家不願歸。
每每離真相近一分,他的心錐痛得更厲害,他覺悟的是不是太遲?
坐在行道樹下的燕鳴,回想著每次逢節日,小龍寶回家看到另兩個後生圍繞著他和賈鈴有說有笑時總是不發一言,表情淡漠,他分析著點點滴滴,說不出的心酸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視野出現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就算那人戴著墨鏡,也掩不住綽約風姿和從容不迫的氣度。
隻一眼,他就認出那是他的小龍寶,他下意識的站起來,顫顫的跑了兩步,又嘎然止步,不敢向前。
漂泊在外的遊子近鄉情怯,麵對本該最親近卻漸疏遠的孩子,又如何不近親情怯?
燕鳴怯的是怕見到的又是孩子冷淡疏離的眼神和麵無表情的臉,因為內疚,所以更覺無顏以對。
跑出校門,燕行睜大了眼睛,像掃描儀式的掃描校外道路兩側,他也不知道外公在哪個角落,因為軍人工作需要,他沒有把外公的手機號弄定位追蹤,怕被某些人利用外公反追蹤他的行蹤。
離校門最近的地方沒有找到人,他差點懷疑外公已經回去了,或者其實是開玩笑的,人根本沒來,說到了青大校門外隻是試探他的反應,正想打電話時,看到了從一顆行道樹下鉆出來的老人。
暮色迷漫,路燈如星。
昏白的燈光下,老人的白色上衣為他添了一分冷清之色,他斜背一隻挎包,微微佝著背,手摁按著手杖,仿若不勝冷瑟。
舉目尋人的燕行,認出自己的外公,心頭莫明的揪痛,外公好似比上一次又蒼老了一些,他疾如流星般的快跑,跑向立地不動的老人。
燕鳴還在發呆,那高挺的墨鏡青年似獵豹突襲,呼的躥至身邊,穩穩的攙扶住他的胳膊,溫良如水的嗓音在耳邊蕩響:“外公。”
“小龍寶?”老人心尖顫栗,一隻緊覆蓋住手臂上的寬大手背,用力的捂著,生恐他跑掉似的。
“外公,是我。”燕行勻出一隻手將墨鏡撥到頭上去,張目四望:“外公,你一人來的,還是別人陪你過來的?”
“我自己來的。”燕鳴剎時滯住了呼吸,四肢如被電麻了,僵硬得沒了知覺,如果賈鈴陪他過來,小龍寶大概仍會毫不猶豫的讓他們回去。
“外公現在想回家,還是先散散步,晚點我再送你回去?”
“我……想去你學校轉轉,方便嗎?”燕鳴小心翼翼的,唯恐遭受拒絕。
“現在方便的,我們進去。外公,晚上氣溫低,你穿這麼少會著涼的,你有沒帶外套?”燕行扶住外公,慢慢的走向校門。
“包裡有帶備用外套。”
“我幫你拿,著涼了可不好。”秋天早晚氣溫溫差大,燕行怕外公受寒,拉開外公斜背的挎包,拿出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一件外套,幫他穿好。
燕鳴很配合的穿上衣服防涼,因為四肢僵硬,走得不快,一步一步的小步走。
燕行扶著年邁的外公,到校門保衛值崗處登記,為學校師生們安全,青大保衛很嚴,就算節假日開放日,遊客想要進校參觀也要到指定的門衛處領證進校,上課期間一般不接待學生家屬,假日家屬來校,進校離校要登記。
燕少遵守校規,帶外公到值崗處登記資料,燕鳴屬退休老軍官,兩人出示了軍官證,做了最基礎的登記就得以進校,值班人員還給了一張卡,憑卡可以去招待所住宿。
拿到可以住宿的門卡,燕鳴有如小孩子得到心愛的玩具,暗中竊喜不已,學校允許家屬住招待所,他今晚是不是可以在小龍寶學習的地方住一晚?
身為直係親屬,他隻有在小龍寶讀小學時在家長開放日有去小龍寶的學校參觀三兩次,之後初中到高中到軍校大學,他再也沒有受邀參加互動節目,成為一大缺憾。
多年之後,小龍寶已長成頂天立地的男人,他還能到學校來參觀,還能當回學生家屬,燕鳴沉寂多年的心又活絡了起來,身為家長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兩人進校門,漫步幾十米到停車的地方,燕行開門,將外公扶進副駕座,他也想讓外公坐後座,可老人死活不同意,要坐前座看風景。
享受孫子貼心照顧的燕鳴,有幾分小雀躍,他家小龍寶心裡還是有他的,大概是不屑與趙氏兄妹爭寵才乾脆不回家。
待孩子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室扣安全帶時,老人家眼冒精光:“小龍寶唉,那張門卡還是給我自己收著吧。”
“我收著就好,等會送你回家我還給門衛,你收著萬一不知放哪了或弄丟了比較麻煩。”
“我……”燕鳴臉上的興奮一點一點的散去,頹然的耷拉下頭,小龍寶與他還是有很遠的距離,不願意留他住宿,不願意跟他多呆。
燕行開著車,沿環校公路行駛,路上到處可見三五成群的學生,或騎車或步行,青年們的言語神情與舉止間洋溢著青春豪情。
“外公,這是春暉園……過去一點是X食堂,拿手菜有……”他邊開車邊介紹青大的景致,先從西往南再向東,到一個地方又沿路折向西,再走從西往西北-北-東的路線。
繞了一個大圈子,天色也越來越黑,車子回到宿舍區。
燕鳴要在學校轉轉不過是個借口,哪有心思看風景,想到孫子不願留他在學校住宿,他鬱鬱寡歡,強顏歡笑的附合。
待孫子介紹說XX樓就是他和柳向陽就住那裡,老人語氣低落:“小龍寶,柳家小三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