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無相笑道:“那就不好說了。追名逐利之人往往利欲熏心,憐憫惻隱之心都被侵蝕掉了,可能不會關心貧幼孤弱。” 燕陽道:“看來老天有眼,冥冥之中特意安排您這尊菩薩前來撫育我、關照我!” 桑無相說道:“類似的話,你娘親已經對我說過了,咱們之間還是免了這些俗套吧。” 這句話讓燕陽回憶起了娭夷跟桑無相初次見麵的情形。由於了解了燕陽的過往,娭夷對撫育燕陽長大的桑無相萬分感激,見到桑無相之後千恩萬謝個不住,甚至不惜拋撇皇娘之尊要跪下對桑無相表示謝意。那一刻,燕陽不認為那是娘親不自重,他由此窺見的是娘親對自己無比深厚的關愛之情。回想起娘親先前為自己所受的種種苦楚,燕陽不由涕淚交流。 可憐天下父母心,父母之心比海深。從娘親這一舉動中,燕陽對母子深情有了更加真切的體會。 作為署理掌門虞大海的妻子,柳瑤姬也來看望過娭夷一次。燕陽暗中觀察,發現柳瑤姬的眼神之中隱隱透露出些許失落。是啊,若非跟蟄羅雀有那番瓜葛,說不定柳瑤姬現在就是燕夫人,享受皇子妃的尊貴,取代顧晚晴的位置跟皇娘親近,令眾多人羨慕,可是如今——,唉!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呀。 胡思亂想之間,顧晚晴現身屋內,笑道:“你們聊什麼呢,說了這麼大半天?” 燕陽道:“說你呢,帶著懷孕之身,整天跟著娘親四處遊蕩、顯擺。” 顧晚晴上前揪住他的耳朵,故作咬牙切齒狀:“好啊,你個沒良心的,我整天陪著婆婆解悶,你卻說這是顯擺!” 燕陽急忙告饒:“我是怕你們遭遇歹人劫持,並沒有其他意思,你別這麼粗暴好不好?” 顧晚晴鬆開手,說道:“歹人劫持?撇開我這個巔峰武者不說,你在路上招納的那幾個刺客兇神惡煞般在旁邊站著,哪個不長眼的劫匪敢伸頭?” 燕陽不再跟顧晚晴糾纏,對桑無相說道:“說真格的,那幾個刺客表現如何?” 桑無相道:“我跟他們長談過一次,他們都是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才做了刺客,本性還是良善的,我已經把他們編入隊列之中。” “那就好!”燕陽說道,“雲霄宗要發展壯大,將來還要招募更多的弟子,隻是要對他們嚴加管束。” 閑聊一陣,各自散去。 不過,燕陽的心緒並未平靜下來。他剛剛從桑無相那裡了解到穿越虛空甬道的技能,心中發癢,總想著試上一試,晚間休息時還跟顧晚晴談論此事。 顧晚晴聞言,當即勸阻道:“異界兇險,諸種情形捉摸不定,你又何必冒那個險?目下咱們剛剛過上安定的日子,再加上我已經身懷六甲,萬一你有甚不虞,你讓我們怎麼辦呢?” 一邊言語勸阻,一邊施展出女人的溫柔試圖感化。 然而燕陽卻始終不打算放棄。 顧晚晴了解自家男人的脾性,知道勸不住燕陽,隻好允準他權且一試。 翌日,燕陽把桑無相召來,正式談論穿越甬道的事情。桑無相並未多說什麼,頻頻點頭而已。 商議既定,桑無相又把伏魔戰隊成員召集到一起,向他們通報此事。除了留下魯俊卿處理宗門事務之外,其他人都跟隨燕陽來到附近的虛空甬道,準備跟他一起穿越到伏魔界。 按照燕陽的想法,此次穿越隻是一個嘗試,到達伏魔界之後,稍作停留便穿越回來。可是桑無相明白,伏魔界的情況瞬息萬變,倘若到達之所是道、魔雙方的戰場,想馬上回來不是嘴上說的那麼容易,必須做好萬全準備,所以他帶上了伏魔戰隊的幾乎全部成員。 再次重復一遍穿越虛空甬道的法訣以及抵達目的地的口訣之後,桑無相排定了穿越次序:他自己居首,燕陽次之,熾磐第三,利鹿孤等緊隨其後。 待諸人準備就緒,桑無相率先沖入虛空甬道,轉瞬之間消失在甬道之中。 燕陽緊隨其後,一邊默念著法訣,一邊沖進甬道。進入之後,他感覺先前肆意切割身體的空氣亂流變成了一種溫和的力量,推著自己快速前行。他仔細體驗著這種此前從未經歷過的感受,雖然心跳有些加快、頭有些暈,卻渾不在意。 在此期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成長經歷,甚至看到了自己產生記憶之前的諸種狀態——當自己作為新生兒呱呱落地之後,一個美麗絕倫的少婦,也就是自己的娘親娭夷,眼含淚花,溫柔地把自己抱在懷裡,目不轉睛地盯著,雙眼連眨都不眨一下。他還看到,在自己因饑餓而發出的啼哭聲中,娘親笑容滿麵地解開衣襟給他喂奶,而他則一邊貪婪地吮吸著,一邊感受著那甘甜的乳汁所帶給他的溫馨。他還看到,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幾個蒙麵人潛入蘭邸,用蒙汗藥麻翻了娭夷,抱起尚在繈褓中的自己,越墻而出,進入慢慢荒野。他又看到,在一個寒冷的早晨,一個裹在繈褓裡快被凍僵的嬰兒,被一個大漢發現,快速抱起,飛身來到一個簡陋的小屋,急忙生火取暖……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猶如親歷般浮現在眼前,揮之不去。沉浸在這樣的思緒之中,燕陽渾然不覺時間之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但覺渾身一輕,接著眼前一亮。 直到此時,他才驀然省悟自己剛才身處虛空甬道之中,舉目四顧,卻發現身邊並無桑無相等人,視野中隻有望不到盡頭的漫漫黃沙。 這是怎麼個情景,怎麼來到了這裡,這好像不是伏魔界呀,哪有任何道、魔相爭的跡象?難道是桑無相傳錯了口訣? 驚異過後,他反復尋思,方才想起自己在虛空甬道之中光顧著回憶從前的情形,渾忘了念誦關於目的地的口訣了! 明白了這一點,他當即揮拳猛擊自己的腦袋:你個蠢貨,回憶成長經歷有什麼用,關鍵時刻掉鏈子,把最要緊的事情忘到了腦後,該死! 自怨自艾一陣,他回望來時的通道,打算立即折返回去,孰料那虛空甬道已經被流動的黃沙堵死了。氣怒之中,他奮力挖掘,可挖掘的速度終究趕不上黃沙填埋的速度,忙活一番之後隻得作罷。 坐在黃沙上休息一會兒,他又想到一個問題:即便把通道挖開了,沒有回去的口訣,自己也很難回到原來的地方。他因此開始埋怨桑無相,為什麼在出發之前沒有提醒自己不要在甬道中胡思亂想,又為什麼沒有告訴自己回到雲霄宗的口訣。 最後他終於明白,到了這一地步,隻能想辦法自救了,任何埋怨都沒用。 當務之急是要弄清楚自己現在處於哪個界域、如何在這個界域生存。 放眼望去,這個界域極其荒涼,除了滿目黃沙之外不見其他任何物事,甭說房屋、樹木、山丘河湖了,地上連根枯萎的雜草都沒有,除了流動的黃沙,到處一片死寂。 這顯然不是人類能夠生存的地方,生存環境之殘酷超出任何人的想象。 難道這是一個從所未知的死域? 他心中生出無盡的悲戚。 悲戚過後,求生的欲望告訴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奮力找到生存的希望,哪怕出現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於是,他踩著沒過腳脖的黃沙,開始了艱難的前行。累了,就躺下休息一陣,而後繼續上路。 好在這荒涼的所在沒有太陽,隻有稍顯微弱的亮光,地上的黃沙沒有任何熱度,不然的話他早就被燙熟了。 這個地方好像也沒有晝夜的概念,燕陽感覺自己已經行走了好幾天,天空依舊是那副灰蒙蒙的樣子,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不但天空,地麵上也沒有任何變化,依然隻有漫漫黃沙。 天地造物,居然造出了這樣的所在,除了彰顯天道不公,還在彰顯什麼? 燕陽百思不得其解。 一直漫無目標地走著,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困了便躺在沙地上睡一覺,饑餓感越來越嚴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卻完全沒法解決,再遷延些時日,說不定會被活活餓死。 饑腸轆轆之中,燕陽的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麵色越來越憔悴。 正自百思無計,驀然感到腳底下的黃沙開始晃動,接著看到四周黃沙呈現異樣突起,再接下來,燕陽看到從突起的沙堆中冒出幾個被細沙包裹著的人。 幾個人從沙地裡冒出來之後,連續晃動著身軀,把沙粒抖掉,詫異地盯著燕陽。 燕陽發現,沙地裡一共冒出了五個人,身形高矮不一,麵龐寬窄不同,卻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嘴巴特別大。 這一特征,跟皇宮大內之中那些狼人看上去一模一樣。 燕陽立馬作出判斷:自己誤打誤撞,不慎進入了蒼狼界。 應該說,這是燕陽最不喜歡的界域了。狼族生性好殺,而且通常使用卑劣的吞吃那種不算多麼正大光明的手段,想想都覺得惡心,加之燕陽殺了那麼多狼人,內心深處已經生出對狼族的深刻厭惡。 可是,不管情願不情願,既然闖進來了,那就隻能跟狼人們好好周旋了。 一個身材較矮、看似頭領的狼人直眉瞪眼地盯著燕陽看了一會兒,之後說道:“小家夥,看你這副皮包著骨頭的樣子,應該是從異界來的吧?” 燕陽點點頭,說道:“不錯,我來自混沌界。” 他知道,自己的氣味跟狼人不同,在那些嗅覺異常靈敏的狼人麵前,如果非要說自己是狼人,肯定會立馬露餡,與其費那番周折,不如爽利承認。至於承認之後的結果,那就隻能順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