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既畢,莫石退場。 能凡驟然被賦予重任,心中歡喜,兩眼放光,躊躇滿誌地盯著同僚。司天監尋常負責觀察天象、做些占卜扶乩之類的瑣事,他這個主事向來不太受重用,而今卻領下聯絡、召集武林大佬的任務,他激動得幾乎不能自已。 在一眾武林大佬中,桓寬無疑是大佬中的大佬,是領袖群倫的角色。而這樣的大角色,平常是不太看得起像能凡這樣主事級別的官員的。 因此,激動過後,能凡想到桓寬那副盛氣淩人的麵孔,又不免有些氣沮。 按理說,召集武林大佬,應該從最有身份的桓寬開始,以顯示尊重。可是,考慮到桓寬那居高臨下的姿態,能凡打算采取先易後難的策略,先不忙於通知桓寬,而是從比較容易打交道的大佬那裡開始。 孰料,那桓寬卻派人急乎乎地送了一個稟帖之後,第二天便親自來到皇城請求覲見山主。 桓寬不請自來,能凡自然高興,因為他不用再花費心思琢磨如何邀請了。但是高興之中也有隱憂,桓寬之子跟三公主之間的齟齬能凡是知道的,萬一桓寬此行惹得山主不高興,那麼山主就很有可能把氣撒在他能凡身上。 左思右想,能凡抱定了不摻和、不沾包的態度,對桓寬一行不聞不問。 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暗中打聽。當得知陪同桓寬前來的不但有巫山宗宗主百重衣而且還有三皇子的時候,他一時之間懵圈了。 三皇子什麼時候跟桓寬攪和到一塊了? 他越發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復雜,於是隻好躲在暗處靜觀事態如何發展。 山主莫石卻偏偏不讓他躲清閑,著人將他召進宮中,責怪道:“那桓寬是你招呼過來的?你的辦事效率倒是奇高!” 能凡搖搖頭予以堅決否認:“不是,是他主動來的!” 莫石聞言沉吟,說道:“我知道了,你且退下!” 聽聞莫石前來覲見,莫石並未立即允可,而是命朝廷的禮賓官員將桓寬等人安置在皇宮附近的客舍,擇機召見。桓寬這麼長時間不主動前來處理三公主挨打的事情,早已惹得莫石心中不快,莫石打算先將桓寬晾涼再說。如果桓寬是奉了能凡的召喚而來,那就先由能凡跟他周旋。而今是桓寬不請自來,那就壓根不用理他了。 晚間用膳之際,莫石向家人提及桓寬請求覲見之事,三公主一臉的怒色,三皇子卻道:“父皇,孩兒此次跟桓寬一道前來,多少知道一些底細。自從聞知自家公子放肆打了三妹子,桓寬便怒氣勃發,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拘謹起來,動了最嚴酷的家法,差點將公子哥的雙腿打折。這還不算,桓寬自己鎮日閉門思過,甚至絕食十數日,後來得家人苦口婆心相勸方才進食。孩兒看來,桓寬這樣的態度,便是潑天大罪也贖得過了,父皇萬不可逼他過甚!” 三公主怒道:“三哥,你這究竟是在為誰說話?桓寬那廝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般紅口白牙地胡謅?” 三皇子白她一眼,而後扭頭看著莫石。 莫石定定地瞧著三皇子,問道:“三兒,你這番話可是實情?” 三皇子攤攤手、皺皺眉:“你看,孩兒為什麼跟父皇編瞎話呢?無論如何,這裡都是自己的家人,他桓寬是個外人,遠近親疏我還是拎得清的嘛!” 莫石微微頷首:“理兒倒是可以這麼講,看來我有些誤會桓寬了。他此次不請自來,應該是來賠罪的,我也不好太過冷著他,省得以後見麵不好看相。索性明天就見他一見,看看他到底如何賠罪!” 三公主使勁剜一眼三皇子,使性傍氣而去。 三皇子望著她的背影,說道:“父皇,不怪孩兒多嘴,你看,三妹子傲嬌成這個樣子,還不就是個招打的做派!桓寬好賴也是最有影響力的武林大佬,他家公子肯定是公子哥脾氣,急起來甩兩巴掌能算多大的事?” 莫石說道:“嗯,這三女子的確有些不像話。不過,再不像話,她也是我莫石的女兒,輪不到他桓家公子打!事涉皇家的臉麵,我不得不跟他較個真呢。” 三皇子湊近了些,說道:“父皇,桓寬主動前來賠罪,其中有巫山宗宗主百重衣不小的功勞!” “百重衣?”莫石微感詫異,“這件事情跟她有關係麼?” 三皇子回應道:“父皇有所不知,三妹子夫妻齟齬的事早已在武林大佬之中哄傳開來,百重衣聞訊之後,當即趕去鹽鐵宗,打算說服桓寬前來向父皇負荊請罪,以免朝廷跟武林之間生出嫌隙。” “聽你這意思,若非百重衣出麵,桓寬就不來賠罪啦?”莫石重新瞪起眼來。 “不是不是!”三皇子急忙擺手,“賠罪他還是要賠的,隻是可能沒有這麼快。桓寬深知自己罪愆深重,原本打算再麵壁思過一陣,百重衣告訴他這麼做不合適,是對山主、朝廷的怠慢,容易讓人誤會為對山主、朝廷的輕褻。桓寬經百重衣提醒,方才醒悟過來,於是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莫石手指敲打著桌麵:“這就說得通了!桓寬那覲見的稟帖剛到,他本人就接著到了,我原本以為極其不正常,了解到你所說的這些情況之後,一切事情都轉歸正常了。三兒,你這回終於乾了點正經事,嗯,不錯!” 三皇子笑道:“多謝父皇稱贊!父皇,通過這件事情,孩兒認為百重衣比桓寬更識大體,她雖為女流,但是比男子絲毫不差,甚至勝過男子。並且,她還有個年輕的跟班,那跟班本事越發了得,孩兒打算跟他結拜為把兄弟,從他那裡掏摸點真本事,不知道父皇是否同意。” 莫石目不轉睛地盯著三皇子,似乎要看穿他的心思,須臾方道:“江湖之中坑蒙拐騙的手法甚多,冒充奇人異士的事體屢有發生,不可輕信。一個堂堂的皇子,自降身份去跟江湖術士結拜兄弟,那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此事斷不可行!” 三皇子聞言,當即著急起來,說道:“父皇,孩兒雖則愚魯,但是對於是不是蒙騙人的江湖術士還是分辨得出的。百重衣身邊那個年輕人,絕對是個青年才俊,啊,不,青年妖孽!他所擁有的本事,孩兒但凡能夠掏摸來十分之一,就能在江湖上橫著走,想怎麼豪橫就怎麼豪橫!” 莫石扳住三皇子的腦袋,搖晃搖晃他的頭,說道:“三兒,你莫不是被那小子灌了迷魂湯吧?在當山主之前,我就已經做了多年的老大,什麼事情沒見過、沒經歷過?招搖撞騙的事情瞞不過我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勸你還是收了心吧!” 三皇子明顯委屈至極:“父皇,您可看好嘍,我是您親兒子,您為什麼一定要將我的智商甩在地上揉搓?您要是不信我的話,不妨把那小子召來,當麵驗證一下!到時候您要麼啪啪打自己的臉,要麼向我認錯!” 莫石差點被三皇子氣笑,賭氣說道:“好,那我就當麵驗證一下。明天讓那小子陪著桓寬和百重衣一同進宮,看看到時候咱們兩個誰啪啪打自己的臉,哼!” “空口無憑,擊掌為證!”三皇子伸出自己的手掌。 莫石見狀,伸出自己的大巴掌,跟三皇子的巴掌碰在一起,隨即起身離去。 對他來說,這頓飯吃得有些糟心。 對三皇子來說,這頓飯吃得卻很是高興。 他暗中受了燕陽的囑咐,要促成燕陽進宮之事,所以在莫石麵前盡心盡力地表演。一邊是魂主,掌握著自己的生死,另一邊雖然是親爹,但是在生死麵前,他隻能顧惜自己而不是親爹。 何況,關於燕陽的本事,他所說的都是事實,沒有半分虛假。至於百重衣勸說桓寬前來賠罪雲雲,則是他臨時起意胡編的。 運用激將法促使莫石同意召見燕陽,三皇子的使命算是完成了。盡管飯後三皇子遭遇了三公主更多的白眼,但是他渾不在意。 當然,他這麼做之前,也得到了燕陽不傷害莫石的保證。如果燕陽意在刺殺莫石或者對皇室不利,那麼他絕對不會答應得這麼痛快、表演得這麼賣力,畢竟他的良心猶在,戕害親人的事情他無論如何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