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勞裡斯頓花園街3號以後,沃森在馬車上將自己的推理全盤托出,並提出他最關心的問題: “死者當真不是中毒身亡?” 福爾摩斯說道:“不排除有這個可能,但我在死者的口腔內沒有發現有毒藥的痕跡,在屍體體表也沒有找到隱蔽的注射針孔,而且還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中毒癥狀,得需要進一步化驗才能確定真正的死因。” “那你有發現其他的蛛絲馬跡嗎?” 福爾摩斯輕輕搖頭,“這正是我最疑惑的地方,現場偵查下來,除了你和我還有在場的警方以外,完全沒有發現其他人進入過的痕跡。” “那麼……” 福爾摩斯與沃森相視一眼,異曲同聲道:“本案的關鍵,就在於昨夜的巡警約翰·蘭斯!” 在他們談話的同時,維克多已經駕駛馬車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一條骯臟昏暗的小道。他指向前方狹窄的灰黑色胡同,“小姐,奧德利公寓就在前麵,小巷子太狹窄馬車開不進去,還得麻煩您和沃森先生走進去。” “嗯,維克多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們吧。” “好的,小姐。” 奧德利公寓是個方形的大院,四麵破爛不堪的四層高小樓,一根根衣桿從窗戶伸出,花白褪色的內衣褲隨風招展,活像是底層民眾向貧窮投降的旗幟。 院裡地麵鋪著石板磚,一群臟兮兮的孩童正在裡頭嬉笑打鬧,他們因貧窮而不幸地免受學堂的折磨,又因體格瘦弱而幸運地避免工廠的摧殘,眼裡還閃爍著單純的童真,銀鈴般的笑聲在院裡震震回蕩。 他們一看到福爾摩斯,便齊刷刷地停下了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名女偵探。這麼一位時髦漂亮的女士,不應該出現在這貧民窟似的奧德利公寓中,而應該是出現在豪華的莊園裡。 就像是童話裡的公主理應待在城堡和高塔。 這無疑讓這群自卑的孩童感到一絲拘謹和手足無措。 福爾摩斯笑著揮揮手和他們打了聲招呼,更是嚇得他們連退數步,縮到院子角落裡。 沃森站在3號樓門前,“走吧,別嚇唬他們了,他們還沒習慣在貧民窟裡看到像夏洛特小姐你這麼一位光鮮艷麗的女士。” 福爾摩斯悶悶不樂地跟著沃森上樓,他們來到406號門口,門上還釘著一塊銹跡斑斑的銅牌,上麵刻著住戶的名字‘蘭斯’。 沃森正準備叩門,福爾摩斯鼻翼輕抽,眉頭一皺,突然攔住了他,警惕地說道:“不對勁,我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沃森湊近門縫聞了聞,還真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鹹腥氣息從裡麵傳出來,正是他再為熟悉不過的血腥味。 沃森不禁有些慚愧,按理說這理應是自己先當發現。 畢竟他曾經在戰場上終日聞著這種味道入睡,但不知是否因過於熟悉以至於下意識地忽略,還是那場大病摧殘了他的感知,他竟沒能在第一時間覺察出來。 “你先拿著,以防萬一。” 沃森壓低聲線,從風衣內的腋下槍套中取出自己的老夥計,遞給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嗯地點頭,雙手握住沉甸甸的手槍——這款柯爾特M1873轉輪手槍並非是英吉利的軍用製式武器,而是沃森的私人戰利品。其.45的口徑在近距離內具備極強的威力,在大洋彼岸又被稱作‘平定西部的槍’。 沃森踉蹌著後退兩步,單腳發力猛地肩膀如錘撞上門板,這脆弱的門鎖當場崩斷,房門砰地一聲打開,立即有一股子濃鬱的血腥氣味撲麵而來。 隻見狹小的前廳是滿地狼籍,到處是散亂在地的食物殘渣,嚼了一半的香腸、沾著肉醬的意麵、啃出牙印的生土豆、粉狀的麵包碎屑……以及一具躺在沙發上死不瞑目的女性屍體。 女屍臉上留著不可置信的驚恐,雙眼瞪得通圓,嘴巴微微張開著,肚皮上破開一個大洞。 而沃森他們此行的目標——巡警約翰·蘭斯,身上還穿著蘇格蘭場的警服,此刻正背對著他們趴在那具血肉模糊的女屍上啃食,腦袋都鉆進到肚皮中去! 連見慣了血腥場麵的沃森都感到一絲毛骨悚然,汗毛一下子就倒豎起來。 而夏洛特小姐目睹到這同胞相食的畫麵,隻感覺比解剖室的冰冷屍體還要更加直擊人心。 尤其是她這段時間正處於生理期,遭這股濃鬱的生腥血臭味道一沖,刷地就是俏臉一白,嘔地一聲直接吐了出來,今晨還未消化完畢的咖啡、烤吐司片和煎培根噴了滿地。 方才的撞門聲都沒能引起約翰·蘭斯的注意,可福爾摩斯吐出的一灘嘔吐物的腥臭氣息,卻是讓它緩緩地轉過身來。 雖然巡警約翰·蘭斯臉上塗滿鮮血和碎肉,但還是能看得出其五官之端正,眼還算是眼,鼻是鼻,耳是耳,但那嘴……那就真的不是嘴! 它的下頜骨從中間開裂,縫隙一直延伸到下唇,向著兩邊分離的頜骨猙獰地向前突出,撕破了皮膚和肌理,如同兩柄銳利的彎刀。而曾經平整的牙齒也已畸變成刀刃上的尖利鋸齒,最前端向上彎曲突起的拇指粗的兩根獠牙,上麵還掛著幾根新鮮冒熱氣的鮮紅肌肉纖維。 其實就連它的眼睛也極不正常,雙目通黑且暴凸,表麵如蟲類一般呈現出密密麻麻的六角形,一眼看去就讓人覺得慎得慌。 “不是人!這就絕對不是人!這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怪物!!!” 沃森在心底喊道。 怪物歪著腦袋,那雙黑不溜秋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兩個人類,從它木然的神情上,難以分辨出其內心的想法。 但在又開又合的口器中間、那道不斷吞吐的如蛇信子般分叉的細長舌頭,卻讓沃森心生警惕,這仿佛是毒蛇在撲咬前的試探! “???——啾!” 怪物驟然發出來一陣奇怪的聲響,聽著就像是蟬或其他昆蟲的叫聲,總之絕對不是人類聲帶所能發出的怪聲。 沃森聽不懂對方的蟲語,但他從那短促而富含侵略性的節奏中察覺出一絲不妙。 他拉了一把還在嘔吐的福爾摩斯小姐,挽著對方的臂膀將其攙扶起來,用手勢示意暫行撤退。 福爾摩斯麵色蒼白地點頭,腳步緩緩後退,同時警惕地抬起槍口對準前方的怪物。 這番舉動立即激怒了怪物,在它殘存的零星智慧中,依舊認得出對麵雌性直立猿手中那把泛著冷光的金屬造物,是極具殺傷力的武器。 吱吱吱—— 它發出猶如指甲刮過玻璃的滲人尖叫,兩道口器向外張開,猛然壓低身子埋頭向前沖去。 這淒厲如嚎的尖叫似乎掀起陣陣澎湃音浪,噪聲沿耳洞鉆入腦內,於顱壁內震震回蕩,似洶湧浪濤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理智,震得沃森腦瓜子嗡嗡作響。 恍惚間他仿佛聽到喀嚓喀嚓喀嚓的怪聲在腦中響起,伴隨著毫無韻律可言的低吟——in gi rum imus noc te et con sumi! “吵死了,你TMD給我閉嘴!!!” 沃森於心底嘶吼道,瞬間從那離奇聲音的影響中掙脫出來,一清醒他就看到怪物已沖刺到自己麵前,近在咫尺仿佛能聞到對方腥臭的口氣! 麵對這如蠻牛沖撞似的暴烈攻勢,沃森已然來不及退讓躲閃,但他隻是腿腳不便,手頭上的功夫可半點沒有落下! 他提起手杖棍,掄圓了迎著怪物的蟲首揮舞出去,簡簡單單的一棍硬是讓他打出了棒球全壘打的氣勢! 實心的杖棍撞上了怪物的腦袋,竟嘭地應聲而斷! 沃森隻感覺手上傳來一股莫沛的巨力,虎口發震發麻。 可怪物受此一擊不過是腦袋微微偏,沖撞之勢絲毫不受影響,就猶如一頭發狂的蠻牛般要狠狠地刺穿麵前這頭雄性直立猿的胸膛! 他左臂屈肘向前,即是格擋也是攻擊,卻感覺自己這一肘仿佛擊中了一匹馳聘而來的戰馬。 臂膀響起輕微卻不可忽略的清脆骨裂聲,沃森更是在這股勢不可擋的巨力下被活生生撞飛出去兩米,直到後背撞上門旁的墻壁,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墻體瑟瑟發抖,這才止住。 沃森隻覺得五臟六腑似在翻江倒海,劇痛讓他幾欲昏眩,左臂無力地耷拉下來,絲縷鮮血順著手臂滴落在地。 而怪物在這撞擊的反震作用下也是頭暈目眩愣在原地,眼角處皮開肉綻,鮮紅的血徐徐流出。 “原來這怪物的血,也是紅色的。” 沃森這麼想著,嘴角咧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突然又覺得對方也不過如此,隻要還會受傷還會流血,那就並非不可戰勝的。 福爾摩斯看準他們拉開距離的時機,適時扣下扳機,砰——槍匣輪轉,撞針敲擊底火引起爆燃,圓頭彈丸急不可耐地沖出膛道。 她的槍法確實不賴,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子彈精確地命中目標的眉心,綻放出一朵微弱的血花。 怪物如遭重錘,向後摔飛出去,壓碎了一張低矮的餐桌,一動不動。 福爾摩斯小姐見此也是長舒一口氣,蒼白的臉上還帶著一絲驚魂未定。 “它就是巡警約翰·蘭斯?怎麼長得這副鬼樣子?!!” “看他身上還穿著蘇格蘭場的衣服,多半就是我們要找到約翰·蘭斯。” 沃森從墻上下來,咳的吐出一口血沫,艱難地扭轉手杖,從裡麵掏出狹長如匕的杖劍,正打算湊上前去補刀。 但是,但是! 那理應被洞穿大腦的怪物蘭斯,竟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眉心處鑲嵌著那顆黃銅子彈,這竟然沒能穿透它的額骨! 沃森麵露駭色,心想腦門中槍都沒事?!你這頭蓋骨比防彈頭盔還要硬啊!!! 福爾摩斯見此駭人驚聞的一幕,情急之下連續扣動扳機,將彈匣完全打空。 一連五朵血花在怪物蘭斯身上綻開,可它卻隻是稍身軀微抖動幾下,似乎全然未將這六個不斷往外滲出血水的彈孔放在心上,如同一道銅墻鐵壁般堅定不移地緩緩朝著二人走來。 怪物蘭斯的口器微微合攏又張開,雖然它的神情依舊是如蠟像般僵硬,但沃森似乎從中感覺到了一絲輕蔑和戲謔。 它仿佛在笑,在嘲笑,嘲笑麵前這兩隻無望的直立猿,用盡了唯一倚仗的火器,你們還有什麼手段能從我的掌中逃脫?乖乖放棄掙紮和抵抗,淪為我的食物!與神聖的我融為一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