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崩潰往往在1瞬間(1 / 1)

當連長謝東和老兵侯軍倆人在營房草坪上討論帶兵方式的時候,李正和他的新兵戰友們正狼狽地跑在山路上。   “不知道……不……知道……誰發明……沖山頭……的……”   魏胖子臉色已經發青,嘴唇早沒了血色,一邊跑一邊罵娘,話都說不連續了。   其實不能算跑。   山的坡度大,小路是硬質的土路,跑在上麵沙子滑腳,手腳並用才不至於摔倒,跟狗爬地差不多了。   楊輝在一旁同樣上氣不接下氣,想罵娘都沒力氣了,嘴裡隻有兩個字——我艸!   換誰都寧可跑五公裡,沒人願意沖山頭。   汗水沿著李正的額頭滴滴答答滑落,眼睛被醃得生疼,不得不扯下迷彩帽擦一把。   看看手上的表,要求是十分鐘內回到營區,現在才爬了一半已經六分鐘了。   這意味著回去同樣會挨罰。   其實挨罰這事很常見。   你的訓練成績達不到班長的要求,達不到大綱上的優秀要求——那麼班長有一百種方法變著法讓你增加訓練量,使你在最短的時間裡提升到他所設的期望值。   李正感覺自己的小腿肚和膝蓋就像有團火在裡頭燃燒,而兩條腿裡的筋和肌肉仿佛變得硬邦邦的,抬都抬不動。   之前吳一說過沖山頭的技巧。   不,那不叫技巧。   用他的話來說,那就叫秘訣。   他說那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心頭一喜,洗耳恭聽,等著班長傳授訣竅。   結果吳一清了清嗓子說,沖山頭的技巧就是,你要忘了兩條腿是屬於你的,大腦隻負責下令它們跑,就一個字——跑!   別的啥都不管,就是跑!   聽完吳一的話,一般所有新兵蛋子都傻眼了,心中幾億頭草泥馬來回奔騰踩得那一個叫風中淩亂。   就這?   這就是技巧?   秘訣?   訣竅?   我艸!   這不就跟武俠小說裡什麼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一樣玄乎嗎?   活生生的人,身體裡縱橫交錯都是神經線,你說當不是自己就不是自己的?   伱以為人人都是關雲長,當胳膊不是自己的,讓人切開不打麻藥直接刮骨頭療毒?   其實李正作為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名牌大學生,看到吳一一本認真的表情,聯想到發生在人類身上的各種奇跡,還真想過去實踐實踐這個理論。   興許有用也說不準呢!   結果下一次沖山頭的時候,他還真在腦子裡不斷念叨著“這腿不是我的,這腿不是我的”,打算進行一番自我催眠。   催眠了半天,光顧著催眠了,結果落在後頭,超時了,回去被罰了一次蛙跳四百米。   那次,李正想死的心都有了,自認沒吳一班長的神仙覺悟,做不到“腿不是我”的境界,老老實實咬緊牙關沖山頭,不讓自己成為最後幾名挨罰。   “不跑了……”   正待李正老牛犁地一樣喘著粗氣拚命的跑的時候,身後傳來小白臉薑煴絕望的叫聲。   大部分新兵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埋頭繼續跑。   新兵期崩潰的事也不是沒見過,崩潰完了就好了,崩潰完了回頭班長給你上一課,又沒毛病了。   李正回頭一看,隻見小白臉薑煴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已經完全失去了繼續沖鋒的鬥誌。   他返回去,伸手拉了一把薑煴,想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繼續跑。   “別坐,一坐就完。”   沖山頭這種訓練和五公裡越野一樣,中途無論多麼難受,多麼辛苦,切忌不能停下,五公裡最辛苦的關口出現在三公裡到四公裡之間,那時候腦子裡會有無數要讓自己停下來的念頭浮現,身體也出於最疲憊的臨界點,隻要這時候精神意誌一旦放鬆,崩了,速度降下來後就很難在提回去,隻會落在隊伍的最後。   而沖山頭也一樣,最難受的時候是臨到山頂目標前的二三十米高度。   那時候雙腿有種要立即抽筋的感覺,大腦因為氧氣消耗太快,供血不足等等原因會雙眼發黑,肺部會因為呼吸太過急促就像一個破風箱,感覺無論如何努力都抽不上一點氧氣供給身體,心臟就像踩了地板油的發動機,下一秒就會爆缸一樣……   這時候有兩種人,要麼放棄,要麼咬緊牙關熬過去。   很顯然,薑煴是前者。   李正這一扯,沒扯動。   薑煴看著戰友們從自己身邊一個個跑過,想山頂沖刺,越看越是崩潰。   突然,一張嘴,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為什麼要來當兵……我為什麼要來當兵……嗚嗚嗚……”   這一哭,反倒讓不少人停下了腳步。   看著薑煴,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自己。   男人的崩潰啊,往往就在一瞬間。   新兵開訓一個月了,正所謂萬事開頭難,其實老兵都說第一年最難熬就是新兵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話有一定道理,並不是說新兵訓練如何量大而殘酷,其實新兵那點兒訓練量跟老兵和集訓隊比起來真是毛毛雨中的毛毛雨,根本算不上啥。   可從一個熟悉的環境突然轉到另一個陌生的環境,從一種習慣了近二十年的生活模式突然改為另一種令行禁止並且每天都要承受劇烈訓練的模式,那種轉換之間不適應感才是最要命的。   在家好吃號穿好喝想上網就上網就上網想出去溜達就出去溜達,去一次健身房都不忘拍照發給朋友圈炫耀自己是多麼注重健康生活,在這裡突然一切變成了受約束受管理每天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要早上五六點起床開始接受軍事訓練一直到日落西山,晚上十點熄燈前還要各種見縫插針排科目訓練,十八二十的小年輕難免就像薑煴這樣產生“我為什麼要來當兵”的靈魂質問了。   “薑煴,起來!”   李正看了看表,時間快七分鐘了。   “現在起來還來得及跑回去,快起來!”   他又扯了薑煴一把。   薑煴還是嗚嗚地坐在地上哭,仿佛將自己受的所有苦都擠進眼眶,滲進眼淚裡然後哭出來。   “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魏胖子和楊輝倆人已經跑到前麵去了,卻發現李正不見了,聽到哭聲回過頭朝他們招呼:“跑……跑啊……不然回去……完蛋……”   李正猶豫了。   他有兩個選擇,要麼自己跑,不管薑煴了。   要麼留下,拉他一起跑。   前者自己可以自保,後者則可能一起挨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