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初冬的潁河，泛黃的柳葉尚未全部敗落，垂依湖麵，一層灰霧在柳梢間朦朧。遠遠看去，朝陽沒有出現的晨光之中，東林寨之東的灰色山峰，以及褐色的寨墻，倒映在寬闊的閃著黎明亮色的湖麵，甚為寧靜。 　　傍晚時分，反觀西柳寨之漫漫，如天河，如遠江，如夢幻，一條廣大的雲路，沖破沉沉霧靄，列分出遠山和近處山峰的界線。近處的山峰，則是高廟的那座最高的山崗。山崗聳立，北臨懸崖，南麵亦是陡峭；懸崖之上，有巨石如老人，早久穩坐，仿佛遠眺北麵的九曲黃河和廣闊的冀中平原；老人背後，是那一棵僅剩的巨大鬆樹，樹頂冠如手掌平伸，托起背後天宇，鬆樹近根之處，又突兀伸出倔強的一枝，鋪平展開，飛筆成畫。 　　一切都準備好了。柳定一、林輝、栁元、劉姐等一行人，在早在晚，巡視寨墻。劉姐及宣傳隊，幾天之前應該要離開柳林，到登封白坪鎮根據地，然後經潼關，回延安，但遇此變故，便和宣傳隊隊長商量，要留下來，和大家共同抗敵。柳定一考慮登峰附近也正有鬼子掃蕩，見宣傳隊的同誌執意留下，便不再相勸。 　　柳定一心中有數。但是之前，當地下交通員送信說，安培筋二及鬼子偽軍已經出發撲來的時候，柳林鎮內很快就傳開了這個消息，大家說我們兵力不足，八路軍、武工隊、遊擊隊等加在一起也隻有一百多人，麵對敵人強大兵力，應該避其鋒芒，所謂“打不贏就走，保有自己的實力；留作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等大部隊回來之後，再收復柳林。而民眾之間，也傳開了：八路軍就是“吃乾隊”，吃乾了我們，我們沒用了，日本人一來，八路軍還不快溜走？不信你們看看，明天祖三兒他們家，肯定沒個八路的影子。就是柳元他們，也神氣不了幾個時辰，還不是跟著八路屁股後頭，一塊兒溜走？跟著外鄉人乾，跟著什麼八路乾，早說了，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是的，三連留守的戰士、林隊長和栁元他們，再加上宣傳隊的十幾個人、幾條槍，總共也不過百餘十人。敵我力量懸殊太大。鎮上的民眾被敵人重兵掃蕩的消息和氣焰給唬住了，一些新戰士，還有民兵，也心存疑惑。 　　柳定一知道這些情況，敵人重兵壓陣圍剿，一旦打起來，我百十人即使與敵決一死戰，人打光了，全部犧牲了，能頂住了敵人，那也值得。但是，如果抵擋不住敵人的合圍和進攻，敵人打了進來，鎮上的上千口民眾還不遭殃？嗜血成性的鬼子，比鬼子還要兇狠、殘暴和惡毒的漢奸，會把這片好不容易建立的根據地糟蹋成什麼樣子？這片水清柳柔的山河？而且八路軍在民眾之間的信譽和威望，又會遭到怎樣的損失？八路軍這支特殊隊伍的榮耀，又會遭到如何的打擊和毀滅？ 　　隻有堅持打退敵人的圍剿，才是萬全之策。但是，怎麼才能以少勝多，擺脫敵人的圍剿？ 　　長期與日寇周旋，柳定一知道，日寇的長處，不但在於武器和火力，還在於官兵組織性強，以及長期沒有打過敗仗，遭到過我毀滅性的打擊，而形成的自信。但是這種所謂的自信，卻逐漸發展成為驕傲自滿、狂妄自大的性質，再一個缺點就是，由於敵人來犯外線作戰的弊端，部隊沒有後繼，登封附近的日寇已無兵力可以調用，沿途也沒有任何兵力、任何堡壘和據點。即使有千人之眾，但是，偽軍、協、匪雜亂不堪，都為自保而相互矛盾，決心不一而力量參差。反觀我方，雖隻有百十人槍，但覺醒的大部分民眾已經組織起來，軍民一致，既有幾千人之眾，彈藥糧食充足，這在內線上作戰有一定的優勢；而且，可以傳信兒到西山大鴻寨、小鴻寨等村寨的地方組織，在敵人的外圍，形成新的包圍圈，襲擾敵人，驚慌敵人，麻煩敵人。還有一點，針對敵人組織性強的特點，我則具有隨時出擊的靈活性、被圍困之中的主動性的優秀。綜上所述，我們有打退敵人、破壞圍剿的極大可能，至少有延宕敵人攻入寨子的精神和速度，為我大部隊到來，裡應外合，徹底打退敵人的圍剿，而贏得時間。 　　大夥兒聽到柳定一的如此分析，不禁眉頭盡展，信心十足。不過，柳定一又說，全麵的戰鬥是這樣，但如何發揮我們的優勢，挫折敵人的優勢，還應當審慎計劃和安排。 　　林輝說：“是的，要堅決封鎖消息，要把敵人的耳朵和眼睛全麵封死，讓敵人變成瞎子和聾子”。 　　“對，把他們變成瞎子和聾子，把安培這個鱉孫的心攪亂，讓他看不見、聽不見，摸不清。”栁元站起來說著，又捂兒捂眼，動作模仿。大家笑了一場。“最後使鱉孫們變成瘋子、傻子。”不知誰又說了一句，大家又笑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