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程野又回想起了小時候,被嚴飆支配的恐懼。 以前兩家人住一個大院,嚴飆因為沒抱到心心念念的兒子,就老喜歡把程野拎過來折騰。 試想一下,一個五大三粗滿臉橫肉的男人,嗓門大得嚇死人,而且動不動就拿他臉上的胡渣在你小臉蛋上戳,還時不時換著手法掐你屁股,這擱誰受得了? 所以,小時候的程野,都是見著嚴飆就躲。 說起來,這兩年他和嚴飆也沒少見,畢竟對方隔個十天半月,就會來找老程約酒,比女人經期還穩。 但畢竟這一回,是以麵見嶽父的姿態主動上門。 他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犯怵。 “你是怎麼和嚴叔叔說的?” “放心,匠新那邊的事,我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我...和你,我說的是...我倒追的你,我老爸便沒再多問。” 嚴瀟然的聲音出奇地刻板和冷靜,就像是做了無數個深呼吸後,在電話那頭念稿一般。 “我想的是,要是把事情戳破了,這婚他肯定不讓結。可如果我們是互相喜歡,那就不一樣了。” “而且,禮錢的事,他稍微一深想,肯定也能想得到,所以...這事兒應該問題不大,就看你明天的表現了。” “明天?” “是啊,他坐在那抽了一晚上煙,回臥室前,說讓你明晚來家裡吃頓飯。” 抽了一晚上煙? 那還能沒事兒? 還是男人最懂男人,那滿缸的煙把兒,可是嶽父對女婿沉甸甸的愛啊。 “然然,那先這麼定了。” 嚴瀟然沉默了一會,沒有回話,也沒有掛斷。 “程野,你有大學同學在阜通麼?” “沒有。” “哦,我也沒有。” 程野一愣。 怎麼,你還想把大學那一圈子人也請了? 不過那都是學生,可沒啥羊毛可以薅。 “程野,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說吧。” “我們結婚的消息,能不能封鎖在阜通?” 話音剛落,嚴瀟然生怕程野誤會,趕忙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不希望這些事,在慶大被人當做談資。” 見程野沒有接話,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願意,或許...之後...我們可以處處看。” “不用馬上離婚?” “不用,反正離了也不會變成‘未婚’。” “這樣啊...那我考慮一下。” 嚴瀟然一聽這話,原本在心裡已經微微蕩漾起來的旋轉木馬,頓時就給剎停了。 程野!!! 你真的...太過分了! “不過,你剛才的要求我同意了。” “咱們結婚的事,絕不會傳到慶大去。” 嚴瀟然心頭一暖,旋轉木馬的霓虹燈又亮了起來。 “謝謝了,程野。” ... 電話掛斷。 喲謔,喜大普奔! 老實說,雖然他對嚴瀟然還有那麼些年少的初心在,但作為一名靠看點吃飯的遊戲主播,可不能這麼早就吊死在一棵樹上。 所以,這感情,可以好好處處。 可這婚,得離! 如果以後他和嚴瀟然處得好,實打實地又走到了婚姻那一步,那又另當別論。 “吱...吱...” 這才剛掛斷,手機鈴聲就又響了。 5個未接電話。 還全都是任歡那胖子。 這麼想你野子哥麼?不愧是死黨。 “他娘的,你咋不接我電話?還給我摁了?” “這不是有事麼?” “有事兒?這個點兒?還不能接電話?你是在洗腳麼?” “洗毛線啊!你當人人都是你。” “嘿,野子,我上回帶你去洗腳城,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啊。” “你還好意思說,屁股都沒坐熱,就被民警叔叔給截胡教育了。” “那能怪我麼?” “有屁快放,這麼著急打電話,有啥好事兒啊?” “本來是想帶你去唱k的,我老大在西街新開了家量販,大廳被裝成了一間酒吧,反正漂亮的小姐姐挺多的,但是!!!” “你剛才都開口了,按你那騷包尿性,我能不知道你?今晚咱就洗腳去。” “這麼上道?” “那必須的。” “改天吧,我這有個事兒,想先和你通個氣兒。” “額…我可沒錢借給你哈。” “滾蛋,說正事兒呢。” “那你說...” “那你得發誓要給我保密。” “我的口風你還不知道?” 那能不知道麼? 程野就是知道他的尿性,才決定故意把結婚的消息透給任胖子。 在這小縣城裡,誰和誰結婚這種事,不可能瞞得住。 初高中那圈子人,還是要提前知會一聲的。 嚴瀟然應該羞於去說,程野則是懶得去說,那就讓任胖子那張嘴代勞吧。 不信看著,他最多忍個兩三天,就能把秘密給你在圈子裡傳遍。 時間上,正合適。 “行吧,你是我最好的哥們,有事兒能不告訴你?” 程野假裝醞釀了一下。 “歡子,我...要結婚了。” “啥玩意兒?結婚???!!!和誰結???” “嚴瀟然。” “我艸!你把她睡了?” “想啥呢?我是這種人麼。” “你是!要不是奉子成婚,你倆大學都還沒畢業,會趕趟著往火坑裡蹦?你上個月才剛滿22吧?” 任胖子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開始了話趕話。 “牛逼啊野子,你居然把嚴瀟然搞到手了,真特麼解氣!還記得麼,初三那會,何杉那小子仗著手裡有點錢,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天天堵在放學路上獻殷情,還拉上球隊給嚴瀟然表白,最後不也手都沒牽著麼?” 嗬嗬。 那些年少時期讓程野耿耿於懷的事,現在回想起來,不過是男男女女間再普通不過的拉扯。 “野子,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何杉那小子的表情了。” “你就那點出息。” “哈,老子就是看不慣他,初中那會就裝出一副書卷氣,娘們唧唧的偏偏還有一堆小女生喜歡他,哪怕現在在路上與他撞見,咱們都要互翻幾個白眼兒。” 說到這,他突然才覺悟過來:“難怪你小子不去洗腳了,原來是有人伺候啊,媽蛋,我的春天在哪裡,我的燕子又在哪裡?” “額...別提燕子,剛好你人又胖,不吉利...” “你說啥?” ...… 二人又閑侃了一會,程野才把話題,扭回到真正的主題上。 “歡啊,我還有個事兒和你說。” 任胖子正在興頭上。 “咱哥倆誰跟誰啊,小事兒,說。” “借我點錢唄?” “......” “別給我裝信號不好啊。” “你特麼繞這麼大個彎,還真要找我借錢啊?要多少?多了可沒有啊,謹慎開口。” “3000就夠了,明天我要去見嚴瀟然她爸,錢包裡鼓一點,遇事也有點底氣。” “見嶽父啊?” “是啊,等婚後份子錢到手,第一個就連本帶利還你。” “是哦?還有份子錢賺!那的確不能寒磣,要不這樣,我先轉5000到你卡上,不夠用再和我說,明天我開車過來,帶你去新開的步行街轉轉,看有啥好東西適合當見麵禮。” “你小子是越來越上道了,這三年社會沒白混啊。” “那不廢話麼?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 掛了電話後,程野來到陽臺,又點上了一根煙。 笑笑,想想,夜色漸涼。 然後,他用自己那蹩腳的粵語和悶騷的腔調,唱了一首梁朝偉的《無風的晚上》。 “躺於這浪潮,笑笑,想想,夜色漸涼,看見昨天在擴張...” 年少那會,人總想讓自己的品味表現得與眾不同,以此來彰顯格調。 學吉他,唱粵語,聽beyond… 這首冷門的粵語歌,就是程野的選擇之一。 初三的聯歡會上,他含蓄而騷包的演繹,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嚴瀟然含情脈脈的眼神。 然後,他就會錯了意。 跟著荷爾蒙一湧,就直接輸出一篇小作文,成了慘烈的炮灰。 當然,程野屬於比較早熟的那一批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而任歡那胖子,則在晚熟的梯隊裡,也落後地相當離譜。 程野並不介意給當時的他打標簽。 胖,矮,黑,門門不及格,還嘴賤。 哪怕是到今天,程野都還記得,當時班裡有個小仙女,嘲諷他是武大郎二世,這小子硬是重拳出擊,追著對方滿操場打。 更糟心的是,由於那時候他個頭還沒發育起來,兩人打得是有來有回,任胖子半點便宜沒占著,還被喜歡玩弄比喻句的何杉,說成是阜中小泰迪。 這二人的梁子,從此就結下了。 沒辦法,人比人,氣死人。 當程野和何杉,都已經打磨出各自勾引妹紙的套路時,那小子的眼裡,依然隻有《傳奇》、《冒險島》和《奧特曼》。 可以說,程野與他性格迥異。 能玩到一起,一開始隻是因為他們有共同的敵人。 任胖子那張嘴,吐槽起何杉來,那叫一個歹毒。 程野悶騷不說話,但是愛聽。 ... 一根煙吸完,世界萬籟俱靜。 為了不破壞重生的真實感,《重啟人生》並不會提供任何附加界麵,玩家想要退出遊戲,隻有選擇角色死亡一條途徑。 在程野眼裡,這是個極其高明的設計。 尤其是今天,無數個細微的瞬間,都讓他心中萌生出一種錯覺,仿佛一切真的已經重新來過。 老程,嚴瀟然,任胖... 這一刻,他不禁想起了《少林足球》裡,星爺的那句話。 “我感覺到,全都回來了。”
第四章 死黨(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