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飆掐滅了手裡的煙頭,轉頭直視著程野。 “就算你小子說得都對,可就為了這麼點贏麵,一來就上大莊?你小子不過是賭徒撞上了狗屎運,否則還不是輸得褲衩不剩?” 嚴飆這話明顯壓著一絲火氣,畢竟被人一口一個韭菜的暗諷,心裡多少不是個味。 原本他隻是想敲打下這小子,對方隻要乖乖服個軟、記個疼就行了。 可聽這小子口氣,分明是要詭辯一番啊? 他還就不信了,《湊三張》這種不動腦子的牌局,還能被他說出花來。 “嚴叔,我想你對剛才的牌局,依然存在誤解。” 程野既然決定要上分,那有些話也就用不著委婉了,很多時候,把人一味捧著反而落了下乘。 “在這種勝率隻有50%的零和博弈中,從長遠來看,期望收益為0,考慮到還有抽水、被針對等情況,最優的參與策略就是不參與。” “可如果像今晚的牌局一樣,是不得不參與其中,那最優的策略...” 程野故意頓了一下。 一時間,所有偷聽的人都被勾起了求知欲,懸著一顆心等著他後續的說辭。 尤其是何寶生,他手裡本來正拿著電視遙控器在換頻道,此刻直接把電視機的音量,斷崖式地往下降,隻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最優的策略…就是贏一把大的就趕緊跑。” “否則,你就算贏了,也大概率會輸回去。” 乍一聽,眾人也不覺得多牛逼啊。 誰不想贏一把就跑呢? 可這不是熟人局麼? 贏了一把還不是得繼續玩。 何杉心裡一鬆。 嗬,半天就憋出這麼個屁來? 不過下一秒,程野又繼續給出了說法。 “可是,如果又像今晚的牌局一樣,贏了也不得不陪玩下去…” “那最好的策略,便是早期就把賭本all in在大莊上,讓大莊的輸贏遠高於後續投注的量級。這種情況下,隻要能在大莊上贏一把就趕緊收手,後續投注隻撒點毛毛雨出去就行。這樣一來,也就順應規則,名正言順地贏錢跑路了。” “所以,嚴叔…” “我一來就上大莊,不是因為我好賭,而是為了利用規則,保住我可能出現的勝局。” “你說…對不對呢?” 又特麼一句反問! 嚴飆有點炸毛了,自己又特麼被程野問住了。 或者說,先前牌桌上的所有人,這會都被問住了。 有些人更是頭一回意識到,這小子…不簡單啊。 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把牌局涉及的博弈規則,想得這麼細節,這麼透徹。 更關鍵是,他還不隻是想,而是直接放手一搏,沒有瞻前顧後。 這絕對稱得上是一種自信,一種魄力。 這小子當真是第一回玩? “可不管你的策略如何,你小子依然是拿大額成本在冒險,這點你總否認不了吧?” 嚴飆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算是死扣住了問題的關鍵。 不過,程野在決定放手上分的那一刻,就已經打好了腹稿。 他直麵嚴飆那極具侵略性的目光,故意拿捏著溫吞的語氣,優雅地說到:“嚴叔,人這一生,做任何真正重要的決定,都必須冒險,我們不能抗拒它。您是過來人,應該比我們更懂這個道理。” “可是,是不是賭徒的關鍵不在這。” “那關鍵在哪?” “關鍵在於,我在冒險贏下一城後會立馬收手,並想方設法保住我的勝局。而有些人,他會自以為是地繼續賭下去,以為別人會一直陪著他玩,他們仗著有點錢便肆意下注,享受著麵子上的風光和荷爾蒙帶來的快感,最終把先前的勝局給葬送掉。” 程野這話一出,嚴飆和何家父子,都感覺臉上挨了一套連環巴掌。 尤其是何寶生,一時麵色鐵青,手裡的遙控器更是把電視臺一個接一個的換。 程野其實已經注意到有人在偷聽了,所以,便順便暗諷了一下。 不過,何家父子對他來說,隻是跳梁小醜,他今晚的重點,還是麵前這位。 也是時候,給嶽父大人來點猛藥了! “嚴叔你先前,老是拿牌局和人生做比,我也學著來比喻一下。” “人的一生,大都會歷經創業,而創業是一件成功率很低的事,這一點和賭博並沒有什麼區別。可有的人,成功了一次以後,總覺得是自己有本事,於是又把所有家底投入到下一次創業中,這種行為,就和坐在牌桌上不肯下桌一個道理。” “這種人,就算他僥幸贏了第二次,它還會再來第三次,第四次...財富早晚會在一夜間歸零。” “嚴叔…” “這種不肯下桌的人,才叫賭徒。” 這一秒,嚴飆感覺自己突然暴露在了零下30度的冷空氣裡,從腦門涼到了腳脖子。 他甚至懷疑,匠新的事是不是已經傳了出去,這小子是故意在這內涵他。 這特麼不是貼臉開大是什麼? 隔斷門旁邊,嚴瀟然同樣愣住了。 和嚴飆不同,她心裡無比篤定,程野就是在一語雙關。 可是,這是一個大三學生能說出的話麼? 他不僅敏銳地洞察到了牌局的規則,還順著長輩說話的思路,把牌局與人生縫合起來,最後反將一軍! 這簡直也…太厲害了吧! 客廳裡,何寶生也是一臉沉重。 聽那小子口氣,擺明是知道他們在偷聽,有些話,也是順道說給他們的。 沒想到的是,他們原本想給程野上一課,課題叫做“慢慢玩,別冒進”。 誰知道人家想的更深,反過來給他們上了一課,課題叫做“別貪玩,早下桌”。 何寶生不禁在心裡一嘆,這小子小小年紀就能有這覺悟,日後的成就隻怕不簡單啊。 他們何家倒是沒必要把人往死裡得罪。 哪怕是何衫,此刻也是一臉懵。 這…還是他印象裡的悶騷男程野麼? 他原本五味陳雜的心思,一時間變得清湯寡水起來,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 半個小時後。 客人們已經陸陸續續走得差不多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程野也穿好了外套,準備下樓去了。 臨別前,嚴飆突然過來,給了他一個熱情的熊抱。 “你小子,果然是長大了!其實,叔還有些事兒…” 嚴飆麵露難色,欲言又止。 程野猜想,對方應該是在糾結,要不要給未來女婿交交底,畢竟匠新破產的事,遲早藏不住。 “算了,你們都還沒畢業,有些事,我直接找老程聊吧。” “還有婚禮和彩禮的事,你小子也別操心了,我會和老程聊明白。尤其是婚禮,咱們早點辦,而且大辦特辦,請他個三四十桌!” 這話對程野胃口,他趕緊附和道:“那必須的!叔,兩邊廠子的人多,咱們辦兩場!” “對對對,我也這麼想!!!” 一時間,這翁婿倆也算看對眼了,那“哥倆好”的氛圍,就差坐下來喝酒劃拳了。 “然然,你送小野下去!” 嚴飆朝屋裡吆喝了一嗓子。 “不用了,叔,我自己下去。” “必須的,然然,程野要走了,你在屋裡磨蹭啥呢?” “不用…” 程野話說一半,一扭頭,便看到嚴瀟然從房間裡蹦噠了出來。 她戴上了一頂毛絨絨的卡其色小熊帽,身上穿著亮白色的羊羔絨長裙,雖然那凹凸的曲線被隱藏了起來,卻顯得又暖和又飽滿,讓人一看就想摟在懷裡。 這一刻,眼前的少女看似跳脫,其實藏著點小害羞,一雙手不自覺地勾在了斜挎的包包上。 “程野,我們去附近…逛逛吧。”
第一十二章 誰是賭徒(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