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得穀醫院外麵發生了一起慘烈的車禍。 警察告訴冒雨到場的醫護有人被卷入高噸位卡車車底,恐怕兇多吉少。 肇事大卡車靜靜停在道路上,在車的左側前輪位置有個仰臥的人影,一動不動,從那裡滲出的血跡隨著雨水蜿蜒流出。 那種讓人窒息的死亡氣息老遠就彌漫過來,醫護二人都預感到不詳。 現場傷者本應醒目的杏色裙裝和著雨水變成揉皺的一團攤在地上,灰白色的毛衣因為浸透了雨水也變得像被丟棄的抹布,她身上背的黑色小包散落在一邊,同上衣一起浸在令人恐懼的血水裡。 她的頭部因為車輪的擠壓變成三角形,濕答答的黑頭發蓋住了慘白的半邊臉,鮮血順著的頭發還在流出。 腳上的灰色高跟鞋一隻還在腳上,另一隻脫落在一邊,這隻腳還在輕微抽搐著。 慘狀讓醫生的聲音變了調:“趕緊通知搶救室準備急診顱腦手術”。 病人最終經搶救無效,死亡。 後經屍檢,警方在她的血液裡查到了很高濃度的抗焦慮藥阿普唑侖,這種藥可能導致患者反應遲鈍,從而導致車禍。 家屬要求進一步調查。 死者叫肖薇,是個三十歲的女人,未婚,在她死亡前兩周家人反應她精神非常不正常,嬉笑怒罵陰晴不定,就像得了“精神病”,可這種病在他們的家族裡從來沒有先例。 那段時間據說她頻繁到理得穀醫院治病。 出事地點的錄像顯示,這個女人當時根本沒有注意交通信號,雨中也沒有打傘或者穿雨衣之類,是從理得穀醫院3號門出去後直接就闖到馬路上。 當時因為下雨其實貨車開得並不快,影像清晰的顯示這個女人根本沒有任何觀察的動作,就像沒看到貨車或者沒聽到動靜,可以說是毫無顧忌的直接橫穿馬路。 她的出現使貨車電子係統緊急剎車,但因為下雨路滑,她還是被撞倒後碾壓。 在死亡麵前,所有曾與她接觸的理得穀醫院工組人員都被問詢。 理得穀醫院隸屬世界著名的理得穀跨國(也是跨星球)集團,主營生物臟器和智能機械臟器研發及置換,在人類長生不老的研究中獨領風騷,是當今世界所有醫生心目中的殿堂級存在! 理得穀承諾並且做到普通人壽命突破一百五十歲,長者已經突破兩百歲。 當然理得穀除了臟器置換,還有高級機器人定製等業務,均與醫療服務有關。 在人們心目中,理得穀三個字代表了過硬的質量和服務保證,基本成為當今世界醫療行業高科技的代名詞。 藍丘市為了引進理得穀,給足了各種優惠條件。 理得穀五年前在藍丘市建立分公司,眼見著就讓這個以前不怎麼引人矚目的城市蒸蒸日上,直接帶動了城市的發展,因為每年來就醫的人遍布世界各地。 所以警方處理理得穀外麵發生的這起車禍事件,非常慎重。 但是因為是造成死亡的重大交通事故,警方必須明確質疑,給公眾一個交代,不能漏下任何環節。 這個女人臨出事前的通訊情況以及去過的地方自然被詳細調查。 有疑問理得穀既然這樣厲害,這個病人為什麼沒有救治成功? 理得穀給出說明,在病人進到手術室裡,就已經沒有任何生命體征,檢查顯示病人已處於全腦死亡狀態超過十分鐘,顱腦即時掃描圖像顯示她的腦乾部位被碾碎,不可能復活了。 這起案件涉及理得穀醫院的一個重量級人物,腦神經外科專家牧長珞。 牧長珞教授可以說是整個理得穀最有影響力的專家,非常有傳奇色彩,據說在他的手裡沒有死過病人,不論多大年紀什麼疾病,隻要他上手術,病人就有痊愈的保障。 痊愈是什麼意思?就是你上手術臺前癱瘓,出院時你就是一個健康人。 隻看一點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的分量,他的專家號總是在三個月內難以預約。 他的同事認為象他這樣的臨床醫學家多少年難出一個,就像牛頓、愛因斯坦之於科學界! 關於他的傳說很多,傳說他還是理得穀集團創始人兼CEO亨利理得穀的準女婿。 警局拿到的官方資料顯示,牧長珞是藍丘市理得穀神經外科學術帶頭人,是蓋爾德納獎獲得者。 有一大堆外行人看不懂的發明發現,最出名的是體外循環技術的從新塑造以及小麵積的腦死亡逆轉。這也是他獲蓋爾德納獎的內容。 這個人隻有三十六歲,未婚。在照片上,牧長珞長身而立的樣子就是穿著白大衣也讓人想到儀表堂堂這個詞。 他鼻梁高挺的正好,一雙眼睛細長好看,兩條眉毛透出山川般的俊秀不屈,兩者的配合讓人想到劍眉朗目,棱角分明的嘴巴稍顯圓潤,臉型方正飽滿,好看的發際線勾勒出不大不小的額頭。臉上隱約的絡腮胡子被刮的清爽利落,讓他看上去精致有型。 能下一個結論,就是牧長珞是個注重外表、格外整潔乾凈的人。 還有一個推論,這恐怕是一個有些傲慢的人。 警局的經驗豐富的劉警官看到牧長珞的資料,卻下結論說,這個人人設資料都無可挑剔,一定有不為人知的事情,他身上的是非一定不少,他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這樣完美的人。 比如現在,他就被牽扯進這起死亡車禍事件。 劉警官又補充說,牧長珞教授恐怕與這起案子沒有直接關係,因為錄像顯示的清清楚楚,這個女人是車禍導致死亡,他殺可能性極小。 但是牽扯進這種案子,就不缺煩惱。 因為人類社會是由“眾口”為基礎的,就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那個眾口。 年輕的警官都不太理解劉警官的意思,就沒有深究。 但是他們也認為,光看牧教授這個模樣,恐怕身邊少不了女性傾慕者。 警察局是在理得穀問詢的各位可能了解情況的工作人員。其中包括牧長珞。 因為肇事死亡的女人出事之前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牧長珞的,但是因為牧長珞正在手術中沒有接起,是手術室護士接的。 “牧教授不要見怪,關於肖薇女士的死亡事件,我們也是要例行公事,麻煩牧教授配合。”這是警局中正式問詢的開始。 “請問。”牧長珞回答。 “請問您與肖薇女士是什麼關係?” “肖薇是我的病人。” “你們認識多久了?” “有兩個月,六十天左右。” “怎樣認識的?” “最初是肖薇陪一個病人來看門診,這個病人的情況在理得穀的門診記錄裡應該可以查到。肖薇作為朋友陪同病人來看病,病人拿了藥後有些問題,肖薇陪她反復問了幾次。” “她陪同的這個病人,是什麼病?您能記得嗎?” “是神經性頭痛。沒有什麼大問題。她們反復問了好多遍,我記得比較清楚。” “您與肖薇是戀人嗎?或者有。。。超出朋友的關係?” “不是戀人。” “在肖薇的文字記錄裡,她說你們是戀人,她說她狂熱的愛著牧教授,而牧教授也很接受她。您有什麼看法?” “我們隻是醫生和患者的關係。。。或者說是普通朋友。” “你們見過幾次麵?” “見過五次。” “您在肖薇車禍前,發現她有什麼異常嗎?” “她情緒不太好。那是四月。。。二十九那天,那天她的妝很亂,”牧長珞用手在臉上比劃一下,“口紅塗的很大,我本想提醒一下,她心不在焉的,後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沒等我說什麼,轉身走了。那天挺奇怪。” “那是肖薇出事前一周,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麵嗎?” “是呀,最後一次。” “出事那天沒見到是嗎?” “沒有,她來過電話,我在手術中,沒接到。手術結束後,她已經出事了。” “您有給她處方抗焦慮藥麼?” “沒有。雖然我們是醫患,但是我們幾乎沒有談過她的病情,每次我問她哪裡不舒服, 她都說好著呢,然後就用其他話題叉開。” “您介意我問一下嗎?您和肖薇是醫患,但是你們從來不談病情?那你們都談論什麼?” “。。。她總是問她的衣服好不好看,她做的蛋糕好不好吃,還有她要健身,讓給個建議。都是無關緊要的話題,還說希望我放鬆,不要老是想著疾病或者病人。。。是個很善良的人。” “據我所知,牧教授的門診號非常難掛,不知道牧教授怎樣與肖薇見麵?” “她會在我手術之前或者手術之後等在手術室外麵。” “您能詳細介紹一下你們都是在哪裡見麵以及每次見麵的經過嗎?” “這與肖薇的死亡有關係嗎?” “現在還不好說有沒有關係,我們需要多了解一些情況。”這個警察講話還是中規中矩的,可能與他的語調有關,不知怎麼總是讓人感覺他的問題別有用心,像在審犯人,閃著邪惡的光。 “我與肖薇是醫生與患者的關係,也可以理解為一般的普通朋友關係,除此之外,沒有更多的聯係。”牧長珞的聲音平靜,口氣卻強硬起來。 顯然牧長珞教授是個有脾氣的人。 “好的,牧教授,如果有需要,我們再找您。” 警方調查中,肖薇的那篇日記是反應肖薇感情生活的唯一線索,裡麵隻是記錄了她對牧 長珞的熱愛,以及她做了哪些事情去吸引牧長珞注意,一點都沒有涉及牧長珞為她看病的內容,更沒有牧長珞給她開藥的情況。 肖薇的社會關係相對簡單,此外無論她的家人或者朋友同事都不能提供更多的懷疑證據,關鍵這個隻能說明肖薇本人的問題,警方最後也隻能認為那是肖薇對牧長珞的單相思,跟牧長珞沒什麼關係。 喜歡牧長珞的人多了,確實跟牧長珞沒關係,都是喜歡他的人的一廂情願。 至於肖薇家裡人談到她死亡之前一段時間的精神異常,已無從考證。 肖薇有一年的時間沒有任何醫院的就診記錄,但是她一年以前曾有因為睡眠差就診的情況,不論在其他醫院還是理得穀都有記錄,但從沒有掛牧長珞的號就診的記錄。 其他醫生曾多次給她處方阿普唑侖以及佐匹克隆,死亡時她血中高濃度的阿普唑侖,不排除是服用自己儲存的藥物所致。 警方很快結案了。 但是也有一些刻薄的謠言甚囂塵上。 這種言論認為牧長珞與肖薇一定不是普通關係。 牧長珞那樣忙的一個人,怎麼單單會有時間去見肖薇?如果不是特殊關係,怎麼舍得時間和精力在百忙之中去見一個不想乾的人?牧長珞整天乾乾凈凈漂漂亮亮的,難道不是因為要博女人歡心,甚至是勾引女人? 那個肖薇生前可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有人可是看到過他們一起散步一起吃飯。 牧長珞不是與老板的女兒好嗎,這邊還與這個肖薇不清不楚,典型看著碗裡的吃著鍋裡的,腳踏兩隻船,看上去是冠冕堂皇的學者教授,骨子裡卻是個渣男。 另外一種言論顯然是替牧長珞說話的,他們反問為什麼牧長珞就不能與女人吃飯散步?牧長珞為什麼就隻能在手術室和實驗室以及病房裡出現?為什麼牧長珞就不能有休閑時光?為什麼就不能隨便交友?牧長珞的整潔漂亮是因為他良好的教養和生活習慣,還有他天生長得好,這難道有錯嗎?至於牧長珞跟米希爾的關係,他們沒有結婚已經被明確挖掘出來,沒有結婚的男人就有戀愛的自由。 至於渣男,牧教授肯定不是,牧教授做的工作都是幫助救治病人,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這就是強有力的反駁。 其實這個事情如果發生在其他人身上,也許會很快被忘記至少是淡忘,可是它發生在牧長珞身上,他一直是風頭浪尖上的人物,不論業務能力還是長相人品,都是理得穀的焦點。 有盯著他出眾人品的,也有盯著他多產的臨床技能和研究成果的,在有崇拜敬仰他的人的同時,一定有看他不順眼外加妒忌的人,而這兩種人都是眾口鑠金的“眾口”,不論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 另有一些人就露出無辜相,說大家也沒下結論呀,就是說說而已。 這恐怕就是劉警官說的“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旁觀者的口沫橫飛就是它的來源。 不是當事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知道其中厲害。 這些言論要是在以往恐怕不會怎樣,至少不會引起牧長珞的注意,但是這次這個肖薇死了,而且是在來理得穀專門找牧長珞後死亡的。 雖然肖薇的直接死亡原因與牧長珞沒有關係,但是這是個自帶鋒芒的沉重話題,它在眾人輕飄飄的唇齒間,就變得像犀利的刀子和汙人耳目的瘴氣。 那些似乎烏煙瘴氣的看似輕飄飄的不相關,也牽雜著一種類似晦氣的負能量,會嚴重影響甚至折磨人的心情和心智。 同為理得穀專家的宮徵教授認為,醫生是經常看到死亡的群體,但不代表他們會在死亡麵前麻木不仁。 每一個死亡的病人,不論年齡和病因,都讓人心情沉重,麵對每一次死亡事件醫護的心靈都要承受不能承受之重。 死亡從來都是帶著令人窒息的恐怖同樣對活著的人產生精神傷害。 不論這個肖薇是否與牧長珞相熟,她的死亡都會讓牧長珞很難受甚至留下陰影。 死亡從來不是一個輕鬆的話題。那些不恰當的問題同樣是像鈍刀子割肉,一樣讓人心裡流血。 尤其對一個心裡塞滿了各種挽救生命計劃的人,用所有精力去對抗死亡,那種涉及責任的話題本身就是一種傷害,那種沉重能夠把人拖向痛苦的深淵,讓人精疲力竭。 大家都知道牧長珞在搶救病人時是多麼全力以赴。 正是因為他認真的態度大家對他才格外尊重。 他對死亡永遠是反省反省再反省。 醫護其實是可怕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