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熾熱得可怕。受著毒日頭的鞭打,知了不敢停歇的賣命嚎叫。樹頂綠葉有不少也受不住這熱浪,宛如脫盡了水分,蔫掛在枝頭。 妙空不知何時又上了山頭。山風呼嘯,把他的衣衫吹得咧咧作響。 他望著渝州城,嘴中灌入了一大口酒。身後孤墳,沒有任何的聲響。 看著渝州城的圍墻,看著渝州城的路,看著稻田。看著遠處靄靄似霧望不真切的天空。他腦袋中突然就回想起了自己在渝州城經歷的一切。 趙明,這個迷一樣的男子,把他帶入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啊! 他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四周大地蒼茫,天上雲海厚大低垂,氣勢磅礴。 我是誰?他喃喃道:妙空和尚!?妙空和尚是誰?是我?為什麼,為什麼我感受到的是孤獨!…… “死生大事”他轉身,對著墳墓:縱是鬼神,也當和我一飲。說完,笑著舉起了酒壇。 他剛灌入一口酒,又道:我竟然覺得人生虛幻!若人生虛幻,則苦痛也當從容才對,可我如何去從容?……可在那樣的苦難下還能夠從容嗎? 他腦海中飄過馬員外家後院的畫麵,眉頭皺了起來。他又灌上了一口酒。 佛祖言,眾生皆苦,苦難才是這大千世界的本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消除苦罷了。歡愉,虐待,房交,念經,功課,功名……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佛祖會這樣說了。為什麼說所有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因為這一切不過是對悲苦的掩蓋,凡人以自我認為的一切去獲得歡愉和快樂。快樂會讓人忘卻苦難。然而用對立的方法來獲取,即追尋一切可以獲得快樂的方式,在這一過程中,人們的豁達,不過是暫時性的忘卻。 佛祖當然也明白:一切的達觀,都是對悲苦的省略。但是,利用對立麵去掩蓋悲苦,就像用口水去阻擋炎熱。它隻會讓人陷入欲望的循環。而佛祖之道,即讓自我直麵苦難,成為苦難。當自我成為苦難,也就沒有苦難一說了。所以我們一入空門,就被要求禁欲修行,身體苦行。原來,苦、集、滅、道,真即為佛祖之道。 妙空想到了這,又灌上了一口酒。 可是,為什麼我感受到的確是一種孤獨,一種深深的孤獨。如果悲苦是本質,那我就不應該感到孤獨!我到底是因為悲苦而感到孤獨,還是因為孤獨而感到悲苦?人與人的交往到底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因需要? 他抬起酒壇,又放下了。 因需要?他又重復道,在人海中,渝州眾人能理解我的又有幾人,難得幾個可與一談的又不是同道中。熱鬧的喧囂到底是誰的?若是我的,我則在孤獨中行走,若不是我的,我又在熱鬧中獨行。交談,讓人和眾生建立了聯係。然又為什麼又有因交談而反目成仇,惹禍上門的?為什麼世間之事凡人參它不透?為什麼我又要去想著空無虛幻的東西? 遠方一隻鷹在雲端中翱翔,妙空見到了,有一瞬間他忘卻了他剛才所想的一切。 突然間,他突然像想開了一般,眼神一亮。 片刻,他靠著石墓,閉上了眼睛。 山風猛烈襲來,把他的衣衫吹得咧咧作響。 沒有了人類的思想,大自然又靠著它本能的道,自在的運行著。沒有了人間風味,隻有大地蒼茫。 知了鳴蟬,空山鳥寂。山中的淒寂,此時盡顯無疑。諒是無拘無束的自然寵兒,也不敢對著毒日頭盡情撒潑,隻有等到日色漸去,暮色上頭,大自然才會在清涼中恢復喧鬧吧! 到了午時,陽光實在太過毒辣了,縱是山頂上寒風凜冽,妙空卻還是張開了眼。他轉動著,左手碰到了酒壇。 站起,左手提動酒壇,灌了幾口。見內中還剩有一半,便把酒往喉中送去,然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突然停了下來,把酒壇蓋好,選了幾塊石頭,給酒壇蓋起了一個小石堆。做完這一些,他望了望渝州城,轉過身在婉兒墓前站定。 許久,突然,林中一隻鳥飛出,他抬頭,目中露出堅定,頭也不轉的大踏步往山下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