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出草原(4)(1 / 1)

三人兀自吃著,及至半飽,李子舟才又開口說將起來:   卻說這三城,亦被稱為“草原三城”,是草原最繁華之處。其水源都來自落日山脈和斷雲山脈積雪融化孕育出的水,出了山脈,便匯聚成了大江。   三城水源大都來自於此。   這流蘇城本來亦從流經此城不遠的大江裡挑水,時人稱為坤江。這地草原民族舊時三月份皆有全民“追風”踏青,比賽射獵的習俗。且開始和結束都會驅趕馬匹於坤江飲水,謂“驅我駿馬飲坤江”。人們甚至會以一個人參加了多少次三月份全民性的“追風”比賽來展示個人能力和榮譽。人們經常會這樣比較——我飲了三次坤江水!如果另一個人次數不及,則便落於下風。   李子舟停下喝了一口茶,二女則全身貫注地聽著。他又繼續道: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二十多年前,大虞還是由天昭王烈掌管,他秣兵厲馬,四處征戰,在他在位的前二十年幾乎年年動兵。繞是富饒如大虞也幾乎耗盡了國庫。百姓困苦,兵士思歸。人心浮動。   正是在這種局麵下,對草原民族持續不斷地強征戰馬,導致積怨暗生。自虞祖時期便表示朝貢臣服的草原民族終於爆發了。   草原三城聯合起來,陳兵於流蘇之南,以抗大虞北進之軍。天昭王烈震怒,起二十四城三十萬之眾,集七萬琉璃之軍,百萬運糧之夫,劍指流蘇!   不想這草原民族出了個了不得人物,號咕嚕氏,天鳳城城主。在其協調下,草原民族戰績彪炳,數次挫敗大虞進攻,劫殺糧草,使大虞一時無著。   天昭王烈三次上戰場沖殺,都不能挫敗其主力,戰況一時膠著。終於,天昭王烈決定啟用我,大虞琉璃軍之統帥,被稱為大虞軍神的人——李子舟!   向來琉璃軍很少上戰場,都隻是護衛,但那次天昭王烈分析了戰局,決定讓作為琉璃軍統帥的我率帶來的七萬琉璃軍上陣。   琉璃軍是什麼樣的武力?所到之處盡橫掃,千尺城門一夕降。可以說琉璃軍是大虞的底牌,非不到萬一時候,絕不輕用。   不想在流蘇城被啟用,亦可知當時戰況的危急和咕嚕氏的能耐。   琉璃軍一參與,戰局立馬改變。草原民族依賴的騎兵在琉璃軍麵前並不討好,琉璃軍強悍的肉身使得它們善使的奇襲和沖擊沒有太大的效果,結果不過兩周,它們就被壓縮回了坤江以南。   後來,便是雙方傾盡所有以一決勝負,當時人稱“草原決戰”。草原決戰是雙方的正麵交鋒,所謂不成功便成仁,特別是草原聯軍,更是背水一戰,都不要命似地沖向大虞軍中。   那一仗從清晨打到傍晚,數十萬的屍體橫枕地上,漂流江中,積血積成一個又一個的小池塘,喊殺聲、嘶吼聲、哭泣聲、怒罵聲等等諸聲並作,黑壓壓一片人影一時齊全。   整個世界都變紅了,紅草、紅河、紅日、紅人!待戰局已定,我舉目四望,依稀恍如親臨阿鼻,仿佛又似地獄臨世。那一個慘烈,讓人窒息。   遠處流蘇城哭聲震天,草原民族對大虞的謾罵遠遠傳來,可這些又怎樣回頭?   這一仗大虞大勝草原三十多萬之兵,可我琉璃將士亦殞身七千,普通兵士亦飲恨十餘萬之眾。這一切又該如何?   李子舟說話聲止住,他沒有打量二女,隻自顧自地拿起茶杯,輕輕啜飲。雙目中帶著追憶。許久,流蘇城外打更人打了晚鐘,他才回過神,見二女呆呆望著前方,他又繼續道:   在坤江南岸把草原民族主力打敗後,我們休整一夜,然後乘勝追擊,半旬之後連下另外兩城。草原民族徹底臣服。   可草原決戰傷亡太重,各色屍體將坤江堵塞,連綿約有數裡。而鮮血則將之染紅,十數裡外仍見淡紅血絲漂流,江水因之帶上濃濃的血腥味。   於是自那之後,人們不再稱呼其為坤江,而將之喚作“飲恨江”“飲屍江”等稱謂。人們也不再飲那其中之水,於是這流蘇城內水資源便一下便得匱乏。每每飲水,總從那些水商處購買或是自己提桶遠遠去到遠離當年戰場的上遊河段打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因而水資源變得珍貴,不知多久之後客棧內不再設有浴桶。   二女聽罷李子舟之言,心中暗道這地方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密史。想來自己初到,唐突了小二,心中也不免不痛快起來。   更重要的,是她們忽然意識到自己麵前的這個男人不知殺了多少人。在盛名之下不知多少白骨堆積。   她們心中升起了不安。   看到二女臉色微變,李子舟也不在意,而是繼續道:因為天鳳城城主給大虞軍隊造成了很大阻礙,在草原決戰之後,虞王下令縱兵劫掠天鳳城,結果是天鳳城變得殘破不堪,許多人都紛紛逃離。至如今,這天鳳城儼然已成死城。流蘇城亦有很多人逃離,也不復當年繁華。隻有珮環城接收了天鳳和流蘇兩城的大量移民,如今成了草原第一城,常住人口都在七十萬以上。   說罷,李子舟不再開口。三人都沉默著。   客棧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客棧內小二掛起了幾個燈籠,可昏暗的光線怎能照亮來自天穹的黑暗?   而此時在記憶中,李子舟沒有忘記那樣一副畫麵:咕嚕氏在屍山血海中爽朗著大笑著,看著走來的他。他走到他身旁,發現他們年紀相仿,都是二十五六出頭。沒有害怕。他們就那麼看著對方,並排站著,望著前方聳動、逃難、追殺的人影,望著前方的血海屍山。咕嚕氏輕輕嘆了口氣,拿起自己右手的馬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李子舟走了,沒有回頭,行得不過兩步,一聲沉悶的噗嗤聲從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