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eil 03 　　瓦洛蘭歷982年6月3日 　　今天不知為何醒的很早，昨夜明明忙到了三點才打烊，不知為何早晨八點便醒了過來，再也睡不著了。 　　店平時下午才開門，我閑來無事，打算提前去店裡。我的家住在第七街區，到店裡還有一段距離。我整理了衣裝，走出門去。 　　越是在艾歐尼亞生活，越是會醉心於這裡一草一木。魔法的靈性充盈於艾歐尼亞的每一寸土地，隻要稍加留心，就會發現奇跡每刻都在身邊上演。我似乎沒什麼魔法天賦，也不擅長與花草溝通。這麼多年過去，我也僅能做到每天向屋前的那叢紫尾草道聲早安，而它們往往也隻是微微晃動身姿，象征性地向我致意。 　　我可能在這一方麵還有所欠缺，但生活在此的本地人卻對這種互動習以為常。我可是曾親眼見證路邊的花苞簇為新婚的男女即刻而開……魔法體現在艾歐尼亞的方方麵麵，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人與自然的關係會變得親近。這裡的人把關於魔法與自然的一切歸功於“精神領域”的洗滌，他們將“精神領域”視作生命的另一半，但這個概念對我這個皮城人來說多少顯得有些虛幻。 　　在我的家鄉皮爾特沃夫，人們樂於享受科學技術的便利與繁華喧囂的都市生活，我們將魔法與科技結合，創造了威能驚人的“海克斯科技”，並引以為豪；艾歐尼亞人則恰恰相反，他們改造自然的形式是極其溫和的、謙卑的。自然與人的平等地位，將艾歐尼亞塑造成了一番祥和寧靜、別有洞天的世界。 　　艾歐尼亞人的習性也因此尤為不同。在艾歐尼亞林立著大小不一的武學門派、法師團體和劍道館。豐富的武學造詣卻似乎從未助長暴力的習性，他們在武藝上互相切磋、交流，卻很少將其用於解決矛盾，因為人們深知，用力量解決的矛盾隻會引發更多的矛盾。艾歐尼亞人和平友善、互相尊重，以至於長期以來，這裡竟不需要一個政府或一支軍隊的統一管理。似乎是有一條神奇的、出於自然的紐帶，在無形中維係著著艾歐尼亞的社會。 　　而皮城則完全不同，商幫、貴族運用財富占據權力的中心，金錢是籠絡社會的唯一途徑。受財富這一無形力量的指引，皮城的探險隊和商旅遍布各地，皮城的工廠日夜不休，皮城的發明家們與實驗室無時不在研究最尖端的科技……雖然很少涉及暴力，無形的競爭還是滲透進了我們的社會生活。 　　如果我從二者中選擇其一，我卻暫時得不出一個答案來。皮爾特沃夫是我的家鄉，電子音樂是基於電子合成器產生的音樂。沒有皮城的科技與手段，我所熱愛的電子音樂根本無從談起，皮爾特沃夫發達的教育、商業、藝術，也都依賴於科技進步帶來的生產力。從前的我也認為，生產力和效率是社會進步的第一要素，製度與意識形態隻能作為仆從。而來到艾歐尼亞以後，我幾次再思考這個問題時，就會想到祖安——這座與皮城近在咫尺的城市在百年前就曾是瓦洛蘭的科技之都，但過度的土木開發和科技濫用導致海水倒灌、地麵下陷，如今成為了這樣一座畸形、混亂的地下都市。這難道是我們的發達生產力所欲求的終局？ 　　越是力圖遠視，事物的輪廓越會模糊不清，同樣的，人們在追求效率的同時，往往會忽略目標與結構性質的線條製約。 　　“傳思，開機。”我走進店內，低聲喊道。 　　“聲紋指令識別成功，本機啟動。” 　　傳思一號的顯示屏亮了起來。這是我的智能機器人，控製著整個店的電路係統。 　　“您今天提前到店，是否打開電力係統？” 　　“打開吧。”我說，“我要排歌，為明晚的演出。” 　　“需要這麼多時間準備嗎？”傳思問我。 　　“喂，哪來這麼多廢話。你去忙自己的。”在早晨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好情緒被傳思的一句話掃得蕩然無存，我忍不住罵道。 　　“現在不是營業時間，本機沒有任務要執行。”傳思不緊不慢地回答。 　　我滿頭黑線：“你去在線曲庫給我整理采樣資源……” 　　“好的，請問您本周演出的主題是什麼類型的音樂呢？” 　　“隨便！”我無奈且大聲地喊道。 　　看著傳思一號進入工作的當機狀態，我總算感到清凈許多，於是便戴上耳機開始工作。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早開始排歌，隻是隱隱覺得明天的演出尤為重要。 　　折騰了一個小時，我一抬頭，驚訝地發現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就坐在我的對麵。她看到我抬頭，向我微笑致意。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摘下監聽耳機，對她道。 　　“我在這坐了十分鐘了，一直在看著你搗鼓呢。音響裡一下放這個，一下放那個，你到底在乾嘛啊？”女孩看起來很好奇。她的聲音很甜，聽著很悅耳，但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排歌。” 　　“排歌？那是什麼？”女孩繼續問。 　　“不重要。”我不耐煩道，“我倒是要問，現在不是營業時間，你進來乾嘛？” 　　“我看到門開著，就進來了嘛。”女孩道，一邊抬頭張望了一下店裡的布置，“這是酒館吧，店裡的設備倒是很特別，好多沒見過的東西。想來喝點東西，你不會不賣吧？” 　　“這麼大一個‘暫不營業’的招牌，你看不見？”我幾乎要吐血，“不賣。要就等晚上營業的時候再來。” 　　“什麼啊？”她不太高興地說。 　　女孩兒走了，但接下來的一天她好像都沒有再來。我是不是趕跑了一個潛在的新客？ 　　Treil 04 　　瓦洛蘭歷982年6月4日 　　夜裡三點，店外寧靜一如死寂，店裡放著重復的Techno，我正準備打烊休息，突然聽到外麵急促的一連串腳步聲，掛在吧臺內側的魔法減幅器突然發亮。我趕緊從抽屜裡拿出脈沖手槍準備防身，卻清楚地聽到一個人從後門鉆了進來，那人用閃電的速度溜進了後間的儲物室，和我此刻站的位置僅僅有一墻之隔。 　　“檢測到有人未經許可進入，是否……” 　　“傳思，關機。”我馬上打斷了傳思的話。 　　“聲紋指令識別成功，本機關閉。” 　　正門外擁進了很多手持各類武器的人，我一眼從人群中認出了貝亞爾，他已經是鷹眼的副首領了。這些當然都是鷹眼的人。 　　他們每人都麵露兇態，一個個的眼神仿佛都能殺死我，想必是什麼惹惱了他們。更糟的是，店外還不斷有更多的人趕來。裡裡外外估計有一百多號人。 　　他們肯定在找誰。我下意識地瞥了眼身後。那個人就藏在我的身後，但沒有一點動靜。 　　店裡配置了成套的安保係統，但對眼前這些人完全不夠用。我放下脈沖手槍，強擠笑容說：“各位，這麼晚還有雅興來小店喝酒？” 　　人群中為首的，也就是我後來知道叫楊的男人，沒有理睬我的話語，轉身對他的手下說：“他肯定跑不遠，給我搜！” 　　“誒誒誒兄弟們，強闖民宅違反納沃利居民道德公約，咱們有話好好說。”我也不管自己的店算不算民宅，慌張道，心中已卻經罵了那個躲在我身後的人一百萬遍。要是真讓這些不知輕重的人搜起來，我的店怕是要被拆個底朝天。 　　楊拔劍對我吼道：“鷹眼在追捕要犯，識趣的話就不要擋道。” 　　貝亞爾則顯得有些猶豫，打斷了他：“楊，忒瑞爾是我的朋友，我們還是友善一點吧。”他繼而對我說，“忒瑞爾，我們的組織剛遭到刺客的襲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ｏm 我們一路追擊來此，你有沒有看見他從附近經過？” 　　換了一個和氣的人說話，我暫且鬆了半口氣。 　　不管你是誰，今天算我好事做到底了。我咽了口唾沫，答道：“這麼說的話，好像確實有個人影往東邊的街區竄去了。”我手指指向了東邊的方向，露出尷尬一笑，心裡隻想他們有多遠走多遠。 　　貝亞爾遲疑了一下，說：“好，我們走。”說罷，便招呼手下要離開。但楊沒有聽從貝亞爾的意思，質問道：“貝亞爾，你就這麼信任你的這位朋友？要是他包庇刺客怎麼辦？” 　　顯然，在真相水落石出前，楊是不會放過我的。 　　經過長達1秒鐘的內心掙紮後，我大聲說道：“你們可以使用洞察術來搜查我的店，這方麵是你們鷹眼的專長。” 　　貝亞爾點頭：“可以，這樣也能避免砸壞店麵損失。”貝亞爾轉頭看向楊，他也同意了。 　　他們請了人群中洞察術實力最好的成員。在對方開始施法時，我把手放在了吧臺後魔法減幅器的旋鈕上，用最自然的、最微不可察的姿勢把旋鈕扭到了滿偏。我極力假裝鎮靜，內心卻很緊張。還好，沒有人發現我的小動作，裝置的功率出乎了我的意料，似乎完全壓製住了對方的施法，那人皺著眉頭一通搜察，最終一無所獲。 　　貝亞爾和楊率眾離開了，麵對重新一如死寂的酒吧，我鬆了一口氣。當我打開儲物室的木門時，那個因為我而逃過一劫的“刺客”早已不知溜去了哪裡，連一點表示謝意的東西都沒留下，除了點滴滲到木板裡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