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舉真是這樣說的?” 同一時間,華原外五百裡處一個名叫天劍閣的地方,呈三角之勢圍繞天野盟的三大盟會的首腦齊聚一堂。 坐在東道主位的是個矮胖子,長得其貌不揚,眼睛瞇起來隻剩一條縫,但他左邊臉頰卻有一條蜈蚣般的猙獰的疤痕,這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變得異常的兇悍殘暴。他便是天劍盟的盟主,在修行界有著奪魄劍客之稱的劉天奇。 說話的是坐在劉天奇左手邊的一個一字眉男子,年齡約在四十上下,身背著一柄大闊刀,身材如雄獅一般壯碩,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說話的聲音渾厚,如同沉悶的撞鐘在閣樓裡來回震蕩。他便是聚星盟的盟主霍東恩,曾經在聚窟洲闖下過赫赫威名,後來加入玄門正宗,直接成為了聚星盟盟主。 “他不隻是這樣說,他還這樣做了。” 劉天奇右手邊的是個滿臉褶皺的老嫗,說話的時候滿嘴漏風,聲音卻像個純稚的少女一般悅耳動聽,讓人有種極其不適的違和感。她便是萬相盟的盟主柳葉婆婆,據說曾經也是聚窟洲的常客,後來在修行界作惡多端,被無妄和尚感化,“洗心革麵”加入玄門正宗,慢慢晉升成了大盟主。 “哦?”劉天奇瞇眼道,“他把那句話連同翻天蛟的腦袋送到混元子的麵前了?” “蘇清舉到底還是太年輕了,那混元子做事情不擇手段,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報復回來。”柳葉婆婆掩唇“嬌笑”,如果單隻聽她的聲音,正像少女般清脆,可與其蒼老感相結合,就莫名的讓人感到一陣惡寒。 霍東恩皺眉道:“玄門正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蘇清舉不該如此沖動,若是兩方交戰起來,絕不隻是他天野盟一家的事情。” 劉天奇瞇著眼笑道:“無妨,蘇清舉非是總盟空降,得個盟主令,無非趙策先生憐憫他沒有道統罷了,就算惹事被人打死,與咱們也沒有關係。隻要他一出事,咱們就有借口插手天裂穀事宜,到時不用等總盟下令,直接三家平分,誰也指摘不出什麼。” “真的要做壁上觀?”霍東恩仍然皺眉。 柳葉婆婆格外冷然地嬌笑著:“這世上的好人分為兩種:一種是偽善,滿口仁義道德,卻絕不肯先挺身而出的,害怕吃大虧;一種是真善,絕口不提對人怎麼怎麼好,隻是做,滿懷一種對天下蒼生的憐憫。” “哼!”霍東恩抱起膀子轉頭看外麵,不去回應柳葉婆婆的譏誚的眼神。 劉天奇微笑道:“可是第一種人豈非更真實一些?” “劉盟主說對了。”柳葉婆婆不知想到了什麼人,語調有些低沉下來,少女感頓消,變得有些陰沉沉的,“第二種雖是真善,可天地萬物眾生都何其渺小,大家都隻是一粒塵埃,憑什麼去憐憫天下,那也不過是種傲慢罷了。” …… 天野盟,清渺園。 寬敞的寢居內,蘇清舉盤坐在塌上,上身赤裸,露出清瘦但緊致的肌體,藍忘川懸空盤膝在蘇清舉一丈外,控製玉色蛟龍珠懸浮在蘇清舉的頭頂上,垂下微黃的清光。 清光緩慢洗滌蘇清舉體內的毒素,從毛孔裡滲出來。 鐘閔柔在蘇清舉旁邊隨時擦拭,烏玄羽唉聲嘆氣著進進出出地端水。 阿白趴在窗臺上睡覺,忽有所感,轉頭一看,隻見窗外站著個皮包骨的提桶丫頭,才不過十來歲年紀,神色裡卻滿是對人世的麻木,仿佛一具隻為了活著而活著的行屍走肉。 “你叫什麼名字?”他不知怎麼想到了蘇清瑜,那個滿腹心思都是蘇清舉的天才少女,是他平生僅見的姿容超拔絕世兼一流品性的人兒,與眼前的丫頭是兩個極端。他的心裡不知怎麼的生出一股憐憫來。 “阿桑。”阿桑略帶嘶啞地說。 “你知道這裡是清渺園?”阿白說道。 “知道。”阿桑說,“管事的叫我來。” 阿白道:“你不怕我?” “怕。”阿桑說。 “我怎麼看不出你害怕?”阿白道。 阿桑隻是搖頭不說話。 阿白心中憐憫更甚,到底是怎樣的苦難,讓小少女連害怕都不敢表現出來? “蘇清舉在解毒,你找個地方歇著吧,餓了就叫外麵的守衛送飯。”他說。 阿桑點頭,提著桶就去,走到湖邊棧道,靠著欄桿坐下來,把桶放在一邊,抱著膝蓋不動了。 “你為什麼帶著桶?”阿白又忍不住好奇,遠遠地問。 相隔許多距離,阿桑略微吃驚,左右轉頭,旋即看到窗臺上的阿白,就低聲說:“我自出生就在這個桶裡。阿爹阿娘看到了這個桶,就會認出我來。”她說這話時,臉上才微微地露出一絲生氣,一絲活著的人的希冀。 阿白心裡一陣抽疼。沉默良久,說道:“往後我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阿桑更驚駭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更何況是一隻貓。夕陽落下來,迎著暖黃的光,她往自己乾瘦的臉上捏了捏,很有些疼,原來不是做夢。 房間裡,蘇清舉睜開眼睛,就看到阿白化成人形站在他麵前。 “怎麼?”他對藍忘川報以辛苦了的感激,一麵對阿白問。 “外麵那個丫頭,是你要來的?”阿白問。 蘇清舉從窗子看出去,點頭說是。 “把她交給我吧。”阿白說。 “不行。”蘇清舉拒絕。 “為什麼?”阿白麵無表情道,“你該不會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吧?” 蘇清舉看了他一眼,道:“阿白先生為什麼要她?” “你當我跟你一樣齷齪?”阿白有些惱火。 蘇清舉笑了一笑,道:“她就在這個園子裡,你隨時可以看到她。” 少年清澈的眼神讓阿白冷靜下來,覺著蘇清舉並不是那種人,便妥協道:“給她多點好吃的。” “閔柔,你去安排。”蘇清舉對一旁仍在幫他擦拭身體的鐘閔柔說,後者乖巧點頭去了。 “藍府主,說說你的故事吧,順便讓我了解一下螭江水係眾神的構成。” 蘇清舉把衣服穿好,請著藍忘川來到外麵小廳,柳天星見幾人出來,連忙站起來迎接,目光卻關切地在藍忘川身上徘徊,似乎怕解個毒,反把她自己給毒倒了。 藍忘川看到他嘴角掛著血跡也沒擦,想到他為了救自己幾乎失去了理智,心裡有些感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是看了看烏玄羽,又覺著不能因為感動就給予回應,便隻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我的故事很簡單,”她坐下來看著外間的夕陽,幽幽地說道,“我出身螭江玉璃蛟族,數十年前,我父親率族眾反抗毒蛟一族的迫害,但失敗了。戰後他為了活命,把我送給翻天蛟做妾室,我不肯從,就偷偷逃走了。後來我從前任邕河河神手裡接過道場,躲了幾十年,再後來又加入剛成立的天野盟,翻天蛟不願得罪玄門正宗,就一直沒來找我。” “這次他突然找到我,要不是盟主,我恐怕已經……”她說著“嗚嗚”哽咽垂淚。 蘇清舉悄悄踢了踢烏玄羽的椅子,後者眉頭一皺,張嘴才剛吐出一個“阿”字,就被藍忘川和柳天星同時瞪了回去,隻好撇嘴轉口:“他的屍體都涼了,你還哭個什麼。” 藍忘川被他的不解風情氣得牙癢癢,談興大敗,冷哼著站起來:“盟主,我想起來家裡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不好了盟主!” 就在這時,虞二突然匆匆跑進來,“螭江水府派來使者,把貢品給送回來了!” 柳天星大吃一驚:“那不是好事嗎,哪裡不好了?” “那使者說……”虞二的臉色因為憤怒而通紅,“這不是還回來的,這是給大黑天魔母的麵首的贈禮。現在外麵到處都在傳……” “傳什麼?”蘇清舉麵沉似水。 虞二咬牙道:“說阿白先生保護盟主的原因,是因為盟主做了魔母的麵首……” 蘇清舉霍地拍案而起,茶幾猛地爆碎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