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美男子難以置信地看著蘇清舉,原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夠厚了,可跟眼前這位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 他悲憤欲絕道:“蘇公子,你講講道理,我烏玄羽兢兢業業守護一方平安,尊老愛幼與人為善,辛辛苦苦滿足信眾的心願,這才積累了一丁點神力,卻被你搶得涓滴不剩!這倒也罷了,你還奪我道場,如今還要奴役我,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蘇清舉自忖處境如履薄冰,手邊但有點薄力,怎能不加以利用,微微一笑,截瀑自然而然飛去,懸對著烏玄羽的脖子。 烏玄羽倒也乾脆,攤了攤手:“好吧,你要我做什麼?” 蘇清舉道:“先告訴我你是誰。” 烏玄羽道:“我是本地山神烏玄羽,自扶桑神樹誕生,而今不過百載。對了,有人稱呼我為鴉神君,我倒是挺喜歡這個名號的。” “蜈蚣精是怎麼回事?”蘇清舉道。 烏玄羽瞥了眼地上蜈蚣精的屍體,氣不打一處來:“五年前,我自感神力小有所成,須得慢慢煉化,這條臭蟲趁我沉眠跑來占了我的道場,還跟強盜勾結,吞吃過路商旅,我眼睜睜看著它敗壞我的道場,卻心有餘而力不足……” “今日公子和他激鬥,”他看了眼蘇清舉,帶著不忿繼續說道,“撞壞了我的神像,致使神力泄露……雖然提前蘇醒,但我身上半點神力也沒有了,所能辦的事情不太多,公子實在不用太過指望。” 蘇清舉心中頓時了然,若不是如此,對方絕不會如此乖巧。便道:“待天一亮,你把這三具屍體帶去府衙,就說你雲遊路過,發現他們綁票索取錢財,就隨手殺了。此事最好鬧出點動靜,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散播出去。” 烏玄羽道:“做完這件事就把道場還我?” “我會考慮。”蘇清舉道。 “你給個準話!”烏玄羽怒道。 蘇清舉笑道:“蜈蚣精有內丹,想必你也有類似的東西,不如讓我替你保管。” 烏玄羽勃然大怒:“你休想!” 蘇清舉心裡一動,遺跡大殿隱約在廟宇裡浮現,無匹的鎮壓之力覆蓋全場,烏玄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不禁駭然色變。 “魂珠,我這一族都有魂珠……” 烏玄羽哀嘆一聲,張嘴吐出一顆神光內斂的珠子。 蘇清舉隔空攝來細看,隻見此珠紅彤彤,宛若夕陽西下時,遠掛在天邊的小紅點兒,內中似有神禽的魂影,加之“萬物煉成陣”反饋的信息,確鑿無疑。 烏玄羽在心裡流淚:“公子可千萬小心,魂珠乾係甚大,若是有所傷損,我怕是要魂飛魄散。” 蘇清舉把該收的東西收了起來,背起蘇長盛走到門口,回頭看著年輕的山神,輕聲說:“拜托你了。” 烏玄羽怔住,看著少年孤單單、深一腳淺一腳遠去的背影,喃喃地說:“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轉頭看到滿地汙濁、狼藉,無奈地嘆了口氣,擼起袖子先把屍體搬到廟外,輪到蜈蚣精,他有些犯難,這麼大一坨,隨便亂丟肯定是不行的,烏靈山現下烏煙瘴氣,本就罕有人至,再被人看到這怪物的屍體,就更沒有人願意來了。 就在他思考如何處理時,蜈蚣精的屍體突然沉落,消失不見了。 …… 蘇清舉一踏出廟門,隨心所欲的感覺就慢慢減弱,及至烏靈山外徹底消失。 他早有所料,徑回鳳凰集。到家門口,卻見屋門半開著,裡頭有人點燃了油燈。 “哥!” 蘇清瑜提著油燈開門,看到昏迷不醒的蘇長盛吃了一驚,“二叔這是怎麼了?” “隻是睡著了。” 蘇清舉把蘇長盛安置到自己的床上,蘇清瑜看到他滿身汙濁,強忍著沒有再問,隻是把他帶回了自己房間,打水給他清洗。 “都過三更了,怎麼還沒睡?” 聽到哥哥的問話,蘇清瑜沉默著,眼淚忽然就滑落下來。 蘇清舉一怔,然後發現隨著擦洗,身上的大小傷口掩藏不住了,都是在與蜈蚣精搏鬥的過程中留下來的。他輕輕地替少女揩去眼淚,笑了笑道:“別擔心,隻是看著嚇人,沒傷到筋骨。” 蘇清瑜低頭看哥哥,終於還是沒有問,轉頭去鋪床。二老歸天之前,兄妹倆本就住在一個屋子,有兩個床鋪。 蘇清舉吹熄油燈躺下,深沉的疲倦感襲來,忽有所覺,側躺看過去,蘇清瑜正一閃不閃地看著他,他想了想,笑著說,“瑜兒,我絕不叫任何人把你奪走。” “嗯。” 少女輕聲應答,繾綣的柔情,似連夜風都被融化了。 …… 翌日雞鳴報曉,蘇清舉慢慢睜開眼睛,聽到院子裡有動靜。 “誰在外麵劈柴?” 蘇清瑜正在洗臉,聽到哥哥的問話,便脆生生回道:“是二叔,我勸了的,他卻說力氣大了好多,很是坐不住呢,連水都幫咱們挑好了。” 見哥哥起床穿衣,她端起臉盆說:“哥,我去給你換盆水。” “不用。” 蘇清舉穿好衣服走過去,就著妹妹用剩的水潑濕了臉。 “那我幫你。”蘇清瑜浸濕了巾帕,動作輕柔地給蘇清舉擦臉。少女的體香和巾帕的幽香都十分好聞,蘇清舉壞笑著深吸了一口,少女微羞,俏臉浮上一抹紅暈,宛如不盡溫柔的晚霞,美得不可方物。 蘇清舉心裡微動:“還記得咱們小時候踢毽子嗎?” “毽子失控,哥哥一腳把人家踢到泥坑裡,”蘇清瑜皺了皺鼻子,“我可是很記仇的。” 蘇清舉壞笑道:“當時你滿臉泥水,像個大花貓似的,我心想:‘哎呀壞了,別是把我夫人如花似玉的臉給劃花了。’” 蘇清瑜羞得拿小拳頭捶他,他接著道,“我正想安慰你呢,誰知你大哭著跑去向阿娘告狀,阿娘氣得把我好一頓打。” 蘇清瑜想到後來的事情,忍俊不禁道:“阿爹心疼你,跑出來勸,結果你倆都沒逃過阿娘的製裁。” 談及童趣,兄妹兩個相視一笑。 蘇清舉凝視著妹妹的臉龐:“就在方才,我想起了一首詩,想不想聽?” “想。”蘇清瑜連連點螓,充滿了期待。 蘇清舉輕聲吟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這絕句構思精巧,信手拈來,渾然天成毫無造作之痕,當是大家之作。”蘇清瑜自小受到蘇長明的熏陶,對詩詞文學頗為敏銳,乍一聽詩仙大作,很是吃驚,“讀來如覺春風滿紙,美人玉色呼之欲出,卻不知寫的是誰?” 蘇清舉不禁撓頭,詩中對比用典,都是為了襯托那位古典美人,如果硬要形容少女,以其高超的鑒賞水平,輕而易舉就能識破,隻好囫圇道: “我在一古書上所見,也許寫的是某位艷冠群芳的仙子。” 蘇清瑜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哥哥,蘇清舉故意逗她道:“你莫不是以為我寫給別人的,吃這飛來橫醋?” 蘇清瑜忍著笑說:“詩中寫花受春風露華潤澤,更顯絕艷;可當今詩壇約定俗成,春風露華潤澤花卉,通常用來比喻君王寵幸妃子。” 蘇清舉一怔,見少女朝自己做了個可愛的鬼臉然後跑掉,不禁苦笑:“吃了沒文化的虧。” …… 用過早飯,叔侄兩個一起進城,路上蘇長盛終於忍不住問道:“清舉,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好像是被那妖怪噴了一口毒,還以為死定了呢!” 蘇清舉笑道:“是,昨夜情境萬分危險,好在有個遊俠出現,救了咱們的性命,還替二叔解了毒。” “原來是這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蘇長盛恍然。 到了城裡,蘇清舉叮囑道:“二叔,你回去後若是有官府的人來問話,昨晚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要提,就說被個遊俠給救了。堂兄那邊,二叔也給把把口風。” “就不該救那個小畜生……” 蘇長盛提起兒子,臉色就黑了下去。 貪生怕死本是人之常情,但撇下至親老父獨自逃命,實在枉為人子,蘇清舉也無話可勸,就此前往王府。 告假兩日,王府一切照舊。 但是蘇清舉一踏入庫房,幾個帶刀侍衛就突然拔刀沖出來把他圍住,他強忍著出手的沖動,皺眉說道:“諸位大哥這是做什麼?” “哼,你小子膽子太肥了,竟敢偷盜張小娘最喜愛的琉璃盞。” 從庫房裡屋走出來個中年男子,冷笑著說,“我看你這次是在劫難逃。” 中年男子名叫王朔,因為蘇清舉簽的是長工,不算他的學徒,自然對他沒有侍奉的義務,所以什麼也不肯教授,隻讓蘇清舉做些打雜的重活,甚至動輒打罵、作威作福。 琉璃盞? 蘇清舉心中一凜,那琉璃盞所盈茶水不但不會冷卻,還會持續升溫,是王爺的寵妾張淑穎最為喜用的寶物。近日天氣轉暖,張淑穎命人把琉璃盞送回庫房,確實是他負責交接。 張淑穎仗著王爺的寵愛,在府中橫行跋扈,待仆役也是出了名的嚴酷,稍有不順心就是一通亂棍,那衙門用的殺威棒何等厚實,為此常常鬧出人命。 侍衛冷冷道:“哼,有什麼話,到張小娘麵前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