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馬車緩緩向鳳凰集外行駛。 車廂裡,陸鑫感到有些氣悶,便把窗簾掀開,讓冷風透進來,一麵向外探看,蒙蒙雨霧如同神秘的紗幕籠罩著整個鳳凰集,想到關於此地的種種傳說,一股子清冽的寒意沁入心脾,把心底裡的鬱憤一並刺激出來了: “真是個老狐貍!” “大人,可是交涉不順?” 隨行護衛的是壯班的幾個衙役,班頭是陸鑫親自招募的高手杜響,他神色冷峻地騎在馬上,一麵仔細著周圍的環境,一麵詢問。 陸鑫的圓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誚:“原禮部大員,深諳話術吶,一句‘本朝不依神製,城隍無權乾涉’,就把本官的話頭堵死了。” 杜響悄然皺眉:“大人,恕屬下直言,本朝最是忌諱神鬼之事,常人皆不知城隍存在,大人即便真借了城隍神力,把烏靈山匪患給平了,禦史臺恐怕也不會放過這個彈劾的機會。” 陸鑫揉了揉眉心:“即便沒有禦史臺,鳳陽郡在本官任上盜匪猖獗,焉能落個好?半年前,隔壁江淮郡被劫了一批貢銀,追蹤調查的結果,烏靈山最為可疑,若不是沒有證據,這就夠本官喝一壺的了。” 杜響沉想了想,道:“大人,送屍體來的那人大為可疑。” “怎麼說?”陸鑫道。 杜響道:“他撒了謊,人不是他殺的。” “何以見得?”陸鑫道。 杜響道:“屬下特地去了一趟蘇家。” “就是被綁的那戶人家?”陸鑫道。 “正是。”杜響道。 “他家怎麼?”陸鑫問。 “他家雖有個祖傳老宅,但家中堪稱是家徒四壁,被綁的蘇長盛,平日裡替人挑貨為生,家中別說拿出五百兩贖金,便是五十兩也很難湊足。” 杜響冷冷說道,“屬下去時,蘇長盛遮遮掩掩,一看就有問題,又慌說其子受了驚嚇臥病在床,不給盤問,今日我看他兒子卻精神得很。” “哦?” “便是那獻詩的蘇明玉。” “你的意思是有人借山上盜匪來對付蘇家?”陸鑫目光一凝,緩緩看向杜響,杜響低頭迎上他的目光,輕輕點頭。 “烏玄羽不是平白出現的,”陸鑫心裡一震,喃喃說道,“其中必有特殊緣由,找出關鍵處來,剿匪就有希望了!” “正是如此。”杜響點頭,“大人,依我看,此事應兵分兩路。” “說說看。”陸鑫道。 杜響目露狠辣:“將綁票事件相關人等全部抓回衙門,大刑伺候,我不信個個都是硬骨頭,總有人吐露實情;另外派人抓捕烏玄羽,他是問題的關鍵。” 陸鑫撫須沉吟。 這時前方迷霧之中忽然出現個人影,杜響凝神看過去,隻見一個黑衣男子淋著雨從對向緩步而來,他的黑靴踩在泥窪裡,被渾濁的汙水浸濕了鞋麵,卻渾然不在乎。 “府尊車駕,閑雜人等退避!”杜響大喝一聲。 黑衣人不閃不避,徑自來到車前,隔著車簾,陸鑫卻能感覺出那人正盯著自己發笑,那笑容陰森可怖,一股寒氣直沖腦殼,“這人有問題!” “攔住他!”杜響大聲喝令。 車夫拽停馬車,衙役們呼呼喝喝地沖上去圍住黑衣人,就在杜響凝神觀察時,黑衣人突然探手抓住一個衙役的脖子,稍一用力,其脖子就“哢嚓”的斷了。 眾衙役又驚又怒,紛紛拔刀砍上去。 黑衣人獰笑一聲,另一手橫甩,其手臂就變異成古怪且鋒利的節肢,一陣血肉悶響,隻見得幾個衙役的頭顱被生生割去,血湧如泉,霎時間將周圍的泥水染紅。 “妖怪……”看到這一幕,衙役們驚呆了,甚至因為手軟而握不住刀。 “保護大人!” 杜響一聲爆喝,抽出刀來,從馬上一振淩空翻身來到黑衣男子上方,大樸刀從上而下,一記力劈華山當空劈下。 黑衣人詭異一笑,忽然身子一閃,就化作一團煞霧,其中一個衙役被煞霧穿過,身上血肉立刻一寸寸剝裂,就好像遭到劇毒之物的腐蝕。他慘不忍睹地在地上翻滾慘叫,淒厲的哀嚎聲如同來自地獄的惡鬼,令人毛骨悚然。 “救命啊!” 衙役們驚恐之下四散奔逃。 “不準逃!保護大人!不準逃!” 杜響勃然大怒,突然發現那煞霧已繞過他們,向車裡的陸鑫沖了過去,他臉色大變,“大人小心!” 他返身狂沖,卻見那車廂被一股妖風掀起,露出麵無人色的陸鑫,眼看就要被煞霧抹去生命,突聽一個懶洋洋的嗓音: “小爺這輩子最討厭當官的,但你應該慶幸,小爺更討厭妖怪。” 這聲音儼然是個少年郎,還不到換聲期,這麼個少年娃娃能乾什麼? 陸鑫心裡充滿了絕望,身前卻突然出現一層氣體,像一麵薄墻,上麵遊走著一支一支的小劍,看起來棱角分明。 說時遲那時快,煞霧轟然沖到氣墻上,隻聽得“吱吱”的奇怪慘叫,煞霧便四分五裂,在半空中旋繞了一陣才重新聚合,最後落下地來,恢復成黑衣男子的模樣。他的腦袋包裹在黑色兜帽下,看不清楚長什麼樣子,嘴裡邊吐出沉悶的響,仿佛兇獸示威般的低嗥。 陸鑫稍一定神,忽有所覺,扭頭一看,隻見車邊不知何時站了個小孩,十三四歲的年紀,嘴裡邊斜叼著草根,肩上扛著一柄鐵錘,那錘頭比他的腦袋還要大上不少,讓人懷疑那根本就是個玩具。 但是漫天的雨幕落到少年身上,卻神奇地往旁邊滑開,就好像在他身上有一層看不見的罩子,連一滴雨也沾不到他身上去。 少年不耐煩道:“吵死了,再嘰哩哇啦怪叫,腦殼給你敲碎。小爺雖然把本命劍送人了,收拾你還是綽綽有餘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黑衣人厲叫一聲,突然縱身而起,“嘭”的化作十數團煞霧,圍著少年,一股腦地撲下來。 “師父說得沒錯,膽敢在鳳凰集現身的妖怪,背後靠山一定不小,幸好我師父也不是什麼善茬,他老人家可說了,隨便我怎麼處置你。” 少年冷笑一聲,“這話的意思就是,我就算把你打殺了,也沒有人敢來追究我。” 他說完掄起鐵錘一砸,大地“咚”一聲悶響,但這響卻隻收束在一定範圍之內,而迸起的劍氣卻打得煞霧團崩碎開來,並又響起那奇怪的慘叫聲。 “小心!”杜響突然發聲提醒。 原來那四分五裂的煞霧又悄悄集齊,朝著少年的身後撲去。 鐵錘一砸的響還未完全靜止,餘音炸出一蓬火花,一塊飛起的石塊滴溜溜旋轉,竟在這火花中被磨成了小劍形狀。 少年哂笑一聲,抓了小劍旋身回戳,“噗嗤”一聲,煞霧顯形,露出黑衣男子奇醜的臉,正抽搐著,脖子赫然已被小劍洞穿。 嘩啦! 黑衣男子的身體突然崩解,竟化作滿地的蜈蚣,拚命往地裡鉆去。少年拿鐵錘砸了幾下,留下一地屍體,但其本體卻混在其中逃之夭夭了。 “跑得真快。” 少年眉頭一皺,扛起鐵錘就走。 “小壯士留步!” 陸鑫回過神來,連忙想叫住救命恩人,少年頭也不回地道,“別以為是我想救你,像你這種人若是死在鳳凰集,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小爺不怕麻煩,但是討厭麻煩,聽懂了就快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