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冰冷蕭肅，小閣昏暗。 　　六角宮燈散發著淡淡青白色焰光。 　　燈下坐著一個老道，須發皆白，清臒的麵容上，晦暗的斑點與鬆弛的皺紋在燈光的映照下，如同在老樹皮上畫了一張人臉，陰森又可怖。 　　老道麵前是一個棋盤，棋盤上擺著一副殘局，其所執白子頹勢盡顯、回天無力。他低頭看著棋盤沉思，忽然伸手，掌下浮現出一個巨大的棋盤幻影。他的中指疊在食指上，做出撚棋的動作，兩指間便就出現虛幻的棋子，落子無聲，但可見透明的波紋蕩漾開來。 　　與此同時，鐵匠鋪。 　　“什麼叫做不是善茬？” 　　趙策淡淡笑著看徒弟，高虎大喇喇坐在長凳上，掰扯著雞腿大啃，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吐字說：“隨便了，反正差不多就那意思。” 　　坐在趙策對麵的周伯光拍桌大笑。 　　擱在梁上的大秤砣突然掉下來，砸在長凳的一頭，高虎一聲驚叫，被翹起的長凳掀飛出去，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泥，跟著一麵“哎唷”痛叫，嘴裡邊一麵嘟囔著“誰家梁上放個秤砣啊……明明是個臭打鐵的，老是抓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放”諸如此類的話，倚在墻邊的大鐵錘就突然倒下來，正中高虎的肚子，砸得他把吃下去的雞腿又全部吐了出來。 　　“臭打鐵的家裡放把鐵錘很合理吧。”趙策還是淡淡笑著。 　　那透明的波紋，便在此時擴散而至。 　　周伯光的笑聲一滯：“臭道士又在擺布什麼？” 　　趙策已站起來。 　　“讓我去吧。”周伯光道。 　　“為何？”趙策看著好友。 　　“來時我替你算了一卦，”周伯光的目光穿透無盡黑夜，“上坎下離，是異卦，坎為水，離為火，水火不相容，此卦顯示你會因為別人害了自己。” 　　趙策問：“你替自己算了麼？” 　　周伯光隻是笑了笑，閃身穿窗而去。 　　高虎從地上爬起來：“師父，清舉哥有危險嗎？”他心裡很明白，自從“遮天局”被師父所破，一場可怕的漩渦就在鳳凰集裡醞釀，也許很久以前就有跡象，隻不過自己感覺不到。 　　趙策沒有說話，因為無形的波紋突然劇烈沸騰，那副巨大的棋盤如同從虛幻之境硬生生擠入現世，無形的勁力摧得屋內“咣當”亂響。 　　高虎駭然後退，倚著墻壁悄悄摸到了那柄大鐵錘。 　　“長夜漫漫，貧道冥冥中若有所悟，等不及要與道友手談一局，還望不吝賜教。”老道的聲音響在屋中。 　　趙策的目光隔著重重雨霧，落到小閣裡，與老道對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你我便走著瞧好了。” 　　老道也不客氣，執黑子先行，巨大棋盤上，天元位轟然落下一顆碩大無朋的黑棋子，無形的力場沖破了迷蒙的雨霧，異常的響動，驚醒了無數人的美夢。 　　趙策駢指為劍，身上劍骨發出激越的鳴嘯，劍氣顯形，呈銀白狀，代之以白棋，明明鋒銳無匹，卻溫吞信步、從容有度。 　　一場難以想象的鬥法，在凡人不可見的層麵展開。 　　…… 　　蘇清舉被醒神丹釋放出的天青色流光完全包裹。他感到無法形容的痛苦沖擊著腦海，並且愈來愈強烈，某種潛藏在神魂深處的力量破殼而出，然後駭然發現，周圍空氣裡遊離的螢火猶如恒河沙數，整個天地仿佛變成了浩瀚無際的星辰大海。 　　“金龍吸水！” 　　不需要他運功，海量的螢火倒卷著形成一個龐大的漩渦，自天靈灌頂而入，又癢又熱的感覺一瞬間沖到了頂峰，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蒸爐，血液似乎沸騰起來，宛如大江大河般瘋狂奔湧，就在他以為要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高溫給燒成乾屍時，從小腹處炸開一團更為猛烈的火焰，他卻不驚反喜，在《紫府玄薇納真術》裡記載，人身共有七大秘境，其中肚臍往上四寸，為人身之中，故稱“神心宮”，當煉氣士誕生第一縷真氣時，便可照見神心宮。 　　也就是說，小腹處炸開的“火焰”，其實就是真氣誕生的預兆。 　　這“火焰”散入四肢百骸，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清涼感，安撫了躁動的血脈，理氣順經如開鑿運河，於是暢通無阻，加之他本身根骨就不差，灌頂而入的“螢火”有了統領、去處，自然變得“安分守己”。 　　氣感的誕生，意味著蘇清舉終於跨入了煉氣士的行列，擁有了與天爭命的資格。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蘇清舉如癡如醉地沉浸在運功之中，無形的真氣在無窮無盡的螢火的支持下，一遍一遍地遊走周天，由原先的一縷變成一滴，又由一滴變成一團，最後規模已似流淌的小溪。 　　醒神丹的藥力終於還是結束了。 　　蘇清舉意猶未盡地睜開眼睛，周身惡臭比上回淡了許多，顯然體內的汙濁已所剩無幾。 　　天青色流光消失於無形，幾粒丹灰飄散在空氣裡，雜質幾近於無，顯見此丹已近乎完美無暇。 　　蘇清舉心裡清楚，這個人情欠得太大了，如今還不起，隻能是記在心裡。他動作小心地打水清洗，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om 避免吵醒了妹妹，然後回到床上盤膝坐著，細細體悟著突破之後的變化。 　　突然，他心有所感，伸手駢指一夾，剛巧夾住破窗而入的飛刀，他能感覺到柵欄外有個黑影迅速遠遁，看到飛刀上係著的紙條，旋即明白對方不是刺客。 　　解開紙條，上麵寫著：你殺人一事已然暴露。山神廟危，勿近。 　　字寫得潦草，可見匆忙。 　　是誰告的密？ 　　警示我的人又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山神廟又會發生什麼？ 　　蘇清舉心生許多疑惑，正無頭緒，空氣異常湧動，無形的波紋泛過來，他心中一震，精神感知裡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棋盤。 　　蘇清舉陷入沉思，直覺告訴他，此事跟他有關，這幻象曾在徐府見過，當時若不是被人從中打斷，現在自己很難說會是什麼下場。 　　識念下沉，來到遺跡大殿。 　　突破之後，所見天地截然不同。 　　遺跡看來隻是很龐大的一個構成的一小部分，王座是其核心主導的力量之源，“煉成陣”隻受王座上的人支配。 　　蜈蚣精的屍體還在煉成陣中，蘇清舉來回檢視著三種選項，最後緩緩伸手摁了上去。蜈蚣精的屍體“嘭”一聲炸成粉末，但那些粉末無法逾越法陣的範圍，玄虛莫名的線條交織，玄妙的力量開始重組蜈蚣精的屍體。 　　不知過去多久，蜈蚣精緩緩睜開眼睛，背後三對薄翅輕輕地扇著，發出“嗡嗡”的響。 　　蘇清舉閉目感受，蜈蚣精的意識傳來絕對服從的波動，心裡逐漸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