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前廳,徐樹林慢慢地嚼著一塊炸得酥脆的排骨,這在三年前,根本連想都不敢想。自打他有記憶以來,家中就一直窮困潦倒,家中老二就是生生給餓死的。他十五歲就開始給人挑糞,二十五年來受盡了白眼與欺辱,炸排骨這種東西,根本就沒有吃到過。 現在發跡了,他一定要狠狠地享用,把年輕時候吃的苦都彌補回來。他在享受的時候,最厭煩的就是被人打擾,所以當徐安匆匆跑進來的時候,他板著臉訓斥道:“你個不長眼的狗奴才,不好好伺候照兒,跑來我這做什麼?” 徐安道:“公子被兇人纏住了,著小的來傳信。” “什麼?”徐樹林急著站起來呼叫護院,徐安搶著道,“老爺,來不及了,公子已經把兇人引到鳳凰集外麵去了。” 徐樹林道:“那你快說,照兒說了什麼話?” 徐安低頭抱拳:“公子說了,府尊怕是準備向烏靈山用兵,山上存放著咱家的財富,請老爺務必先一步轉移。” 徐樹林皺眉道:“這事叫老三去不就是了?” 徐安道:“三老爺另有任務,已經被公子派出去了。” 徐樹林目露冷光,突然攥住徐安的胸襟:“你確定照兒真是這麼說的?” 徐安不動聲色道:“公子說了,那是咱徐家成為郡望的底氣,萬萬不可有失。” “郡望……”徐樹林一聽到這個詞,便如同著了魔似的,渾身打了個激靈,“對,萬萬不可有失,萬萬不可……來人,快來人!” 徐安得以脫身,來到外間,緩緩鬆了口氣,遙遙向小閣的位置望了一眼:“那臭道士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他在原地沉吟片刻,忽而閃身消失在徐府。 …… 王府。 蘇清舉踩著時辰來到庫房,誰也看不出來,城內刀兵沸騰,幕後操縱的竟是他這樣一個少年。倒是昨日他因為帶著兇器入府,挨了十個板子,傳得人盡皆知,一路走來都被指指點點。 王賬房被查出盜取琉璃盞後,全家都被盛怒的益王清算,如今已在刺配的路上。新的賬房先生還沒選好,庫房一下子清凈下來,蘇清舉按照往日那樣,將庫房清點了一遍,記錄在冊,然後靠著櫃臺看書。 “喂,蘇清舉。”一個脆生生的很不客氣的叫喚出現在門口。 蘇清舉聽出是張淑穎的貼身丫鬟小蓮,他頭也不抬地淡淡說:“怎麼,今兒小娘又丟了什麼盞?” “嗨呀,你這奴才還來勁了!” 小蓮叉腰瞪圓眼睛,嚷嚷道,“你昨日帶著兵器意圖行兇,院裡人可都看在眼裡的,小娘念在冤枉了你,才隻是小懲大誡,你還不長教訓是吧!” 蘇清舉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不敢不敢,小蓮姑娘這是有何貴乾?” “哼,算你識相。”小蓮臉色稍霽,“小娘要見你,快跟我走一趟。”說罷轉身徑去。 蘇清舉放下書,慢慢跟著來到了繡雲齋,行至院中,眼看小蓮還繼續往裡麵走,他停下腳步,開口說道:“小蓮姑娘,府中規矩,不可踏入主子們安寢的臥房,有什麼事,就請在外麵說吧。” 小蓮還沒開口,裡屋便傳出張淑穎的聲音:“怎麼,昨日敢在我麵前拔劍,今日卻連個小小的屋子都不敢進了?” 蘇清舉摸了摸藏在身上的截瀑,笑了一笑,走了進去。閨閣香氣怡人,左邊就是梳妝臺和床,右邊有個簾子,裡邊是個書房,張淑穎正站在一張長案前,拿筆寫著什麼。 “小娘找我來,可有什麼吩咐麼?”他站在簾子前問。 張淑穎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吟吟道:“進來呀,怕我吃了你不成。” 蘇清舉隻好掀簾進去,卻見張淑穎正在寫一首詩,張淑穎目光柔和地看著他,“更辭閑坐晚黃光,你在桃花賞的事,我已都聽聞了,真沒想到,你竟能寫出如此好詩。聽說你在閑餘之時刻苦讀書,非常之用功,而今一鳴驚人,想來便是對你那份苦功最好的回報。” “小娘謬贊了。”蘇清舉道。 “怎麼是謬贊,”張淑穎薄嗔道,“我雖一介女流,卻也長在書香門第,從小耳濡目染,難道還鑒賞不了你的詩作?那佘老太爺與府尊大人都是飽學之士,難道他們還會作假不成?” 蘇清舉道:“既如此說,愧受了。” 張淑穎嫣然一笑:“我今日叫你來,非為旁的,是念著你昨日受了委屈,那十棍打得還疼嗎?” 蘇清舉根本毫無感覺,搖著頭道:“已然好多了,多謝小娘關心。” 張淑穎點了點螓:“好好好,稍後我會讓人送傷藥到庫房去,你身體但有不適,我可去王妃娘娘那裡替你告假,另外,日後你讀書所費筆墨紙硯,全由我來提供。” 蘇清舉一怔,說道:“小子不敢。” “你莫要多想,”張淑穎幽幽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年輕時候曾訂過一樁姻緣,那人與你一般才華橫溢,可惜我和他終究沒能走到一起,如今看你這樣,不過是勾起了我的回憶,你便讓我在你身上補償一二,也算還了你昨日的委屈。” 蘇清舉心裡一動,道:“小子倒還真有一件事,想請小娘幫忙。” “哦?”張淑穎眼睛一亮。 蘇清舉正要說,外頭忽然匆匆跑進來一個丫鬟:“不好了小娘,王爺到了!” 張淑穎臉色微變:“王爺從未白日來過,今日怎麼……”她看了看蘇清舉,急著道,“你快躲起來,被王爺瞧見,可就什麼都說不清了。” 蘇清舉道:“躲起來被抓到,那才是有口說不清,我與小娘清清白白,用不著遮遮掩掩。” “說得好。” 這時一個粗獷的男音風風火火闖進來,並筆直地走入書房,環視眾人一眼,目光最後定格在蘇清舉身上,“本王聽說了桃花賞的事情,可惜啊年輕人,大魏以武立國,戰場上吟弄風雅的書生,早被本王殺了個乾凈。” 蘇清舉用眼角餘光看了眼來人,這是一位看起來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但其實這個男人今年已六十有二。其身材偉岸雄壯,看起來就像一頭人立的獅子;渾身上下充滿了在戰場上廝殺而來的血氣,簡直鬼神辟易。 他正是益王趙振山。 張淑穎勉強地笑了一下:“王爺,您來怎麼不說一聲,奴家這叫廚房備菜。” 趙振山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本王確實不該那麼早來,該等你和小白臉滾到床上去,再當場把你們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