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戶何在？”他厲聲喝問，氣勢壯足，堂上官吏各自色變，紛紛望向主掌土地、賦稅、財政的官員。 　　那官員瑟瑟拜倒：“下官在。” 　　賀紹榮道：“本府問你，龍門山穴眼是誰人買走的？” 　　那官員道：“是蘇家。” 　　賀紹榮冷笑一聲，又叫道：“府兵統領何在？” 　　“末將白子壽，參見府尊。”班中一個武官立刻站出來。 　　“給本府帶人去，把蘇家的墳地挖了，有敢抗命者，格殺勿論！” 　　武官白子壽愣了一下，旋即大喜：“遵命！”前幾日自家小兒子在外麵受了驚嚇，細詢後才知是錦毛幫，他想調手下去抓幾個錦毛幫的回來懲戒，手下府兵卻聽說這錦毛幫是蘇小公子的手下，說什麼也不肯去，把他氣得半死，今日終於有機會報復蘇家了。 　　王剛聽得大為焦急，蘇小公子家的墳地要被挖，這還了得？而且即便就像賀紹榮所說，蘇小公子父母的墳地壞了全郡的風水，又沖撞了聖上的龍氣，也最少應該先行上門勸說對方遷墳，哪有直接派人挖墳的道理，這不明擺著針對蘇小公子？ 　　他權衡片刻，咬了咬牙，趁著別人不注意，又偷偷溜了出去。 　　堂上賀紹榮微露冷笑，看了看左手邊的燭九，看到燭九點頭，他便對白子壽意味深長道：“鳳陽郡的刁民之風不可助長，聽說府兵懈怠得很，恐你難以勝任，就從本府帶來的隨從裡撥些人給你，本府身邊這位燭九老先生，是帝京李府出來的，他的話就是本府的命令，聽明白了嗎？” 　　白子壽心中一凜，抱拳道：“末將明白。” 　　待燭九等人調兵遣將而去，賀紹榮又道：“規矩隻立一個，很不響亮，不是本府的作風。本府聽聞，本郡還有‘童養媳’的陋習？本朝太祖三令五申，不可買賣女兒做‘童養媳’，甚至寫在魏律之中，這是絲毫不把太祖放在眼裡啊！” 　　堂下師爺眼珠子一轉，會意道：“是有這麼一個人，姓蘇，名長明，如今正埋在龍門山穴眼處，是個離經叛道的人物。” 　　“蘇家累世清流，可惜可惜了。”眾官員雖然竊竊私語，卻故意說得很大聲，向新來的長官表忠。 　　“不知大人是從何處聽來的？”師爺反應最快。 　　賀紹榮贊許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本府上任途中，一對夫婦拚死攔住了車駕，本府原本有些惱，但聽了緣由後卻唏噓不已。” 　　“是何緣由？”師爺忙問。 　　賀紹榮道：“這對夫婦說，他們的女兒自出生就被人拐賣，痛失愛女後，便賣盡家財，到處尋找女兒的下落，至今已整整一十四載矣。” 　　“世間竟有如此父母！”師爺動容道，“敢問大人，此事與童養媳何乾？” 　　賀紹榮道：“來人，把那對夫婦帶上來，由他們親口來說。” 　　不多時，堂下就被帶上來一對夫婦，丈夫看著五十多歲，滿麵的褶子，一看就知道飽經風霜，身上的衣服看著很乾凈，但是打滿了補丁；妻子看著四十多歲，神情看著有些癡呆，身上的衣服也一樣打滿了補丁。 　　一上堂，夫婦兩個就跪了下去。 　　丈夫用嘶啞的聲音說道：“草民嚴叔良，此乃賤內黃楠，叩見大人。”說著夫婦兩個一起拜倒下去。 　　“老爺，淑楠找到了嗎？”婦人癡癡呆呆地，隻是向丈夫問，“淑楠，我的淑楠……” 　　“令夫人這是？”賀紹榮動容道。 　　嚴叔良心痛地看著妻子，強忍熱淚道：“小女被拐之後，賤內肝腸寸斷，連日以淚洗麵，終是得了失心瘋。平常時候還好，若是念起小女了，就不吃不喝，隻念著她的名字。” 　　眾官員無不動容，一個怒罵道：“拐賣女嬰實在可恨！” 　　賀紹榮抬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然後對嚴叔良道：“你且細說，也叫在場諸君聽聽。” 　　“是。”嚴叔良收拾了一下情緒，“草民來自河西通州城，十四年前一個大雪的日子，小女剛過完誕辰，草民應酬貪杯，早早歇下了，賤內半夜醒來如廁，再回來，小女已不見蹤影。” 　　“草民到處托關係找人，卻隻打聽到人販子把人賣去了外地，草民先是自己奔走，可到了那，卻什麼也沒找到，再後來通過官府抓到了人販子，卻又供說賣去了南國，小人眼看賤內一日比一日消瘦，無可奈何之下，隻好賣盡家財，前往南國尋女。”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 　　嚴叔良的情緒一下子控製不住，找書苑 www．ｚhaoshｕｙuaｎ.com再次湧出熱淚來，“最後才發現，小女竟然被賣到了鳳陽郡鳳凰集，如今被改名叫做蘇清瑜。” 　　賀紹榮站起來道：“通判何在？” 　　張淑穎的老父親張通判連忙站出來。 　　“這蘇清瑜是哪一家的？”賀紹榮問。 　　張通判不敢隱瞞，連忙道：“是鳳凰集蘇家的。” 　　賀紹榮正色道：“嚴叔良，本府替你做主，現在就去蘇家幫你認回女兒。” 　　路上，師爺騎馬趕上車駕，車簾掀開，賀紹榮看了他一眼，“有話要問？” 　　師爺小心翼翼道：“敢問大人，這對夫婦……” 　　“你想問他們是真是假？”賀紹榮似笑非笑道。 　　“是，不知……”師爺說完，意識到什麼，連忙道，“下官隻是想提醒大人。” 　　賀紹榮冷冷笑道：“這世間真真假假，本就沒有定數，隻要權利在手，真的可以是假的，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 　　師爺心領神會，道：“據聞那蘇清瑜長得十分美貌，大人對他夫婦有大恩，認親之後，料來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賀紹榮心裡一動，嘿然笑道：“你有辦法？” 　　師爺淡淡笑道：“夫婦倆尋親路上遇個劫匪什麼的，實在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賀紹榮聽罷忍不住大笑起來：“好好好，陸鑫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身邊還養著個豺狼呢。不過，本府和陸鑫不同，你好好替本府辦事，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那就有勞大人提攜了。”師爺微笑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