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陵道:“幻境?陣不是都破了嗎?怎麼還會入幻境?” 寒淵道:“因為有人想要給我們看這些回憶,所以在陣法上麵疊加了其他的咒術,破陣的時候觸動咒術,就會陷入幻境。” 裴玄陵道:“這人究竟是誰?他到底想給我們看些什麼?” 寒淵道:“不知,先看著走。” 既然把人拉進來,那就肯定有他的用意,此人又會夜奴族獨有的傀儡術,說不定跟夜奴族有著莫大的牽連。 兩人一同進了城,發現大街上所有的夜奴人都是一幅有說有笑的樣子,有肉有血得堪比現實中真人,隻是說的語言詰屈聱牙得緊,裴玄陵聽了半天愣是沒聽出個所以然來,一頭霧水得很。 迎麵走過來一隊人,抬著一個兩鬢斑白的男子,前麵幾個手執長矛的壯年男子用長矛將街上的人掃到兩邊。 原本街上還有說有笑的夜奴人,在見到這隻隊伍後,臉上紛紛露出驚慌的神色,尖叫驚亂的往四周逃竄閃開,仿佛那布攆上抬的是索命的閻王,都唯恐避之不及。 往前擁擠驚亂的人群中,一堆人推搡擠壓,一個被母親牽著的小男孩被擠出去摔在了街道上,而那邊驅趕人群的隊伍正往這邊而來。 手持長矛的侍衛看也不看腳下,抬腳就要往小孩踩下去,裴玄陵下意識的伸手去拉那摔倒的孩子,卻不曾想他的手直接從孩子身上穿透過去,根本摸不到。 裴玄陵看著自己的雙手,驚疑不定:“……這,這是怎麼回事?” 寒淵道:“幻境裡的一切都是虛影,是施術者生前一直忘不掉的某些記憶,不是真的。” 眼看著那孩子就要被踩死當場,一個身穿黑衣的少年從人群裡竄出,迅速的將摔倒的孩子撈起來,躲過了侍衛踩下來的腳,避免了稚子血濺大街的慘事。 黑衣少年身速手法之快,連裴玄陵都不由得誇贊道:“好身手!” 被少年抱在懷裡的孩子受驚小鹿般瑟瑟發抖,眼裡含著淚,發出輕微的抽噎聲。黑衣少年伸手撫了撫孩子的腦袋,驚慌的孩子平靜下來,一雙稚嫩明亮的眼睛愣愣看著眼前這個救了自己的大哥哥。 少年將孩子抱到一個衣衫被擠得淩亂,麵色蒼白的婦人麵前,那夫人見孩子沒事,臉上有了幾絲血色,對少年一陣躬身道謝,少年將孩子放下來,對那孩子似乎是說了一句“快回去吧”之類的安撫言語,那孩子就撲向了母親的懷裡。 少年露的這麼一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連帶著布攆上那個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命人停下,掀開簾子吩咐屬下去問那少年的來歷。 布攆上那人不懷好意的掃了一眼那個黑衣少年,說話都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 裴玄陵很像知道這人說了什麼,可惜傳進他耳朵裡的都是詰屈聱牙,難以理解和聽懂的字音,他壓根聽不懂。 轉頭去看寒淵,卻發現寒淵很平靜,平靜得似乎對這種語言耳熟能詳,在聽到那些人的對話時,冰冷的眸子還微瞇。 裴玄陵道:“前輩,你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麼?” 寒淵眼睛目不斜視的盯著那邊,回答:“嗯。” 裴玄陵道:“那那個人說了什麼?怎麼你這副表情?” 寒淵這才側眼看他,眼中的意思是“你沒有耳朵,不會自己聽嗎”? 裴玄陵無語的回敬他眼神:“……” 我他媽要是聽得懂,還來問你乾什麼!? 寒淵和他對視片刻,眸子中自帶的霜雪冷意撲麵而來,還是裴玄陵先受不住他眼中的冷意,逃避的收回了目光。 下一刻,寒淵伸出冰涼的手指在他額間的霜花印上點了一下,點完的瞬間,耳邊那些詰屈聱牙的夜奴語變得清楚起來,轉變成了他聽得懂的中原話。 他驚奇的轉頭去看寒淵,像是在無聲的詢問這是個什麼術法。 寒淵慢條斯理的回答道:“同心術,我所能聽到的就是你能聽到的,看到的也是你能看到的。” 簡單來說就是他的聽覺和寒淵的聽覺聯係了起來,寒淵能聽懂的他就能聽懂,等於是寒淵在中間給他做了個翻譯器。 果然,有了中間這麼一層翻譯,那些夜奴人嘴裡嘰裡呱啦在講什麼裴玄陵這回都聽得懂了。 布攆上坐著的顯然是一個族中地位很高的人,用中原人的意思來說就是位高權重,旁的人見了都得避遠著。 在一幫子夜奴平民竊竊私語中,裴玄陵捕捉到了蛛絲馬跡,這個乘坐布攆囂張跋扈的貴人,正是夜奴族的族長。 兩個侍衛手持長矛走向那名黑衣少年,普通夜奴人麵對這些侍衛,躲都躲不及,這少年卻不加躲避,無一絲畏懼的麵對走來的侍衛。 其中一個侍衛道:“這位紮達,我們族長請你過去一趟。” 紮達在夜奴語中是少年的意思。 黑衣少年臉上帶著鐵麵具,把整張臉都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寒星眸,清冷中夾帶了桀驁,從身形和臉部輪廓來看,應當是個中原人。 黑衣少年蔑視的掃了一眼麵前的侍衛,絲毫沒有要回答的意思,乾脆利落的轉身就走。 侍衛見他置之不理,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裡,上前去施加阻攔。 麵露後麵傳來少年低沉的聲音:“滾開。” 聲音中的不耐煩明顯,雖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有著無形的震懾,侍衛駭得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少年臨走時一雙幽深的眼眸看了一眼布攆上的夜奴族長,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夜奴族長搭在膝蓋上的手一抖,盡沒來由的心生恐懼,待少年走得不見了蹤影,夜奴族長才從恐懼中回過神,隨之而來的是惱怒,低聲對旁邊的屬下道:“去把問問那個少年郎的來歷,把他帶到祭臺來。” 裴玄陵道:“看來這個少年把夜奴族長得罪得不輕,人家都心生殺機了。” 寒淵默不作聲,不知有沒有聽見他說話。 裴玄陵道:“不過這族長把人抓到祭臺是有什麼目的嗎?” 殺人又不一定要有個明確的地方。 寒淵道:“夜奴族長信奉魔物,迷信煉丹和鉆研邪術,以求長生。你先猜一下,這個族長多少歲。” 裴玄陵上下把夜奴族長打量了好幾輪,緩緩開口道:“他這個樣子約莫也就四十歲吧?” 寒淵眼皮半垂,鴉青色睫毛扇子般遮住一半眼眸,看起人來冰冷中夾帶著生人勿近,卻又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他道:“錯,一百二十五歲。” 聞言,裴玄陵徹底怔住,手裡的踏雪差點沒拿穩,驚訝的聲音直接劈叉了:“……什麼!?他他他有一百二十五歲!?怎麼可能!?” 他滿臉表情都寫著“你在逗我”,但寒淵那副表情嚴肅得令人發指,完全不像是在逗他玩。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響亮,幻境裡的人像是感覺到了他們兩人,都轉頭看向他們。被這麼多密密麻麻的人盯著,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裴玄陵感覺毛毛的:“!!!” 這些盯得人頭皮發麻的目光,像是在看他們又不像是在看他們。 下一刻,幻境開始像鏡麵般碎裂,大街上的景象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沙丘上。 裴玄陵道:“這裡是?” 寒淵示意他回頭,回過頭,夜奴城就在不遠處。遠處的沙丘上,黑衣少年兩腿閑散的舒展而坐。 裴玄陵道:“這是方才那個少年?為何我們的眼光總是隨著他走?難不成他就是施術者?” 之前寒淵說過,幻境裡的一切都是施術者忘不掉的記憶,如果這個少年是施術者,他們的眼前的場景隨著他轉換也就合情合理。 寒淵卻道:“不是。” 裴玄陵道:“那誰是施術者?” 寒淵冷淡的道:“現下不明。” 裴玄陵:“……不是他?那麼真正的施術者是誰?” 寒淵道:“不知。” 許是沒料到即問即答寒淵會說出這兩個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裴玄陵愣了一下,隨即無語的看他:“……” 寒淵眸子一狹,道:“少言靜聲。” 他還想開口,卻被寒淵冷聲叫住。 沙丘上,吹過來的熱風掠過少年黑衣,少年手裡抓了把沙,在風中輕揚出去。指縫中的黃沙散盡,少年從沙丘上起身,遠遠忘了一樣他們身後的夜奴城,莞爾轉身下了沙丘,朝一處高高的山洞去。 裴玄陵道:“他這是要去哪?” 寒淵道:“不知。” 下一刻,兩人眼前的景象再次碎裂。景象一轉,消失在沙丘上的少年再次出現在他們的視線裡。 這是一處離夜奴城不遠的山洞,在一座高高的沙山上,山洞在艷陽高照,吹過的風都是炙熱的,而山洞內卻寒風凜冽,陰冷無比,與之外麵天差地別。 麵對眼前這個山洞,裴玄陵可謂是不說不熟,再次看到除了愣神,就有點後怕:“前輩,怎麼又回到這兒了?” 寒淵很是無語的看他,要不是涵養足夠好,他或許會忍不住送裴玄陵一個白眼。 “千年前的夜奴城並未被黃沙埋沒,這處居於高處,黃沙沒有埋沒洞口,也就成了羯拓族後來的禁地”,寒淵道。 裴玄陵環顧了山洞內部,道:“我看這山洞在千年前挺普通的,也沒什麼封印法陣,沒什麼竄出來的邪祟魔物,為何後來會成羯拓族避之不及的禁地?” 寒淵道:“怨煞聚集,覆陽匯陰。” 簡單八個字,雖沒解釋究竟是什麼意思,但裴玄陵也不笨,頃刻間就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