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印落在陣紋上,猩紅的陣紋被一層冰霜覆蓋,法陣顫抖發出巨響,開始慢慢的停止運轉。 冰霜布滿碩大的法陣,燃燒在法陣上的烈火漸漸熄滅。 寒淵手臂抬起,手指迅速收攏,法陣上的冰霜和陣法同時炸開,震耳欲聾的炸裂巨響貫徹整個被黃沙埋沒的夜奴城,頭頂的巖壁都抖了抖,塵土當頭落下。 “咳咳咳!”裴玄陵口鼻中吸入沙塵,嗆的眼淚鼻涕直流。心裡一邊暗自倒黴透頂,一邊默默的把寒淵祖宗十八個給問候了個遍。 等塵埃落定睜開眼,地上運轉不息的封魔大陣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冒著寒氣,肅殺之意分明的藍色法陣。 寒淵手掌攤開,藍色法陣旋轉運轉起來,明夜腳下的紅色陣紋已經被藍色陣紋取代,陣法運轉起來,陣紋中汩汩冒出黑氣,濃稠的黑氣向四麵八方彌漫,瞬間充斥整個法陣,從中能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一顆兩個成年男子拳頭大的黑色心臟從陣紋中現形,充斥整個陣中的黑氣就是以它為源頭。 寒淵二指微勾,黑色心臟就沖他飛去,穩穩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封印千年之久,這顆龍心還在有規律的跳動,心臟上的黑紫經脈鮮活,看起來就像一顆剛從胸膛裡挖出來的心臟。 龍心入寒淵手中,白皙的手掌被黑氣包裹,黑氣中傳來鋪天蓋地的嘶吼哭嚎聲。 龍湛和裴玄陵受不了的捂住耳朵,正要詢問一下寒淵需不需要幫助,就被明夜出聲製止:“黑蛟魔氣非同小可,你們修為不濟,還是不要靠近的好,以免被魔氣侵蝕。” 兩人登時打住了上前幫忙的念頭。 裴玄陵心裡忐忑,擔心問道:“寒淵他能降地住這魔物嗎?” 明夜道:“尊者他是雪……不是普通人,龍心再怎麼厲害,在尊者麵前不足為慮?” 他說到中間時語氣頓了頓,像是忌諱著提起什麼,及時的剎住話頭,轉了個話的角度。 裴玄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寒淵眉頭微皺,手上發出哢哢聲,眾人腳下的藍色法陣從地上浮起來,一圈圈套環似的落在了黑色龍心上,陣法印上龍心,幾根寒冰鎖鏈飛出,將龍心嚴實鎖住。 鎖鏈鎖住的瞬間,四周的黑氣潰散,龍心上不斷冒出的黑氣也被扼製住,跳動變得緩慢,魔氣也變得稀薄。 裴玄陵和龍湛嘴巴長大,下巴快要掉下來砸到腳背。 在幻境裡的時候,他們可是見過這顆龍心的厲害的,明夜當初為了拿下它滿身負傷,到最後連命都給搭上了。 足足可見這顆龍心的厲害之處! 然而此刻,這顆龍心在寒淵手中,法印幾下當頭扣下,龍心就停止了躁動,被鎖鏈鎖地老老實實。 寒淵另一隻手二指並攏,漫不經心的在龍心上點了一下,龍心立刻在他手上消失,想來是被他收起來了。 “本尊會找朱雀焚毀魔物,你還有什麼委托嗎?”寒淵拂了拂染塵的袖子,淡聲道。 明夜搖了搖頭:“沒有了。” 寒淵走過來和裴玄陵二人並肩,裴玄陵和龍湛處於本能的懼強,不約而同的往後的退了一步,不願與寒淵並排站著。 他倆這動作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寒淵道:“想好了,若是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一並說出來,本尊現在有耐心,會幫你完成。” 明夜再次搖頭,從胸口吐出一口沒有流動性的氣,緊繃的肩膀鬆了下來,像是壓在身上的萬斤重擔被移開,一朝輕鬆了下來。 他道:“滄海變桑田,日月幾輪轉,斯人不可聞,重逢麵不識。千年已過,能讓我惦念著放不下的事和人,已經在歲月的磨礪中轉身離去,有了嶄新的人生,我沒必要因心中的放不下惦念,去打擾他們的生活。” 說著,他又看了一眼龍湛背上的烈雲刀,眼中的懷念一閃而過,快的讓人捕捉不到。 “隻要他們在人世間過的好,我心中的惦念也該放下了,人嘛,生平長短也就這麼幾段光陰,能過的好比什麼都快樂,若是因為我而打亂,日後若過的不好他們怨我,我自己也會自責的。” 幾句話說完,他周身星星點點的火光忽明忽滅,像狂風中搖搖欲滅的燭火,下一刻就會徹底熄滅。 封魔大陣散,他身為陣靈鎮壓了魔物上千年,陣法潰散後,他也會消散。 看,這忽明忽滅的火星就在提醒他,靈神正在慢慢消散。 龍湛驚愕的道:“前輩,你……” 明夜抬手示意他別慌,不溫不火的道:“不用慌張,早該如此了,如今封魔陣破開了,我也該走了。” 抬起越加透明的手臂,他眼中找不出一點驚愕慌張,反而異常的平靜,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一番結果。 寒淵道:“困縛陣中千年,如今陣散,你也算解脫了。” 明夜苦笑一下,道:“嗯,總算是……解脫了。” 往返輪回上千年,他認識的人都在輪回中走了無數輪,皮囊改變,身世改變,每一世都有不一樣的人生,而他依舊困在陣中,形單影隻的守了千年。 但他並不後悔這麼做,至少證明他沒有忘記當年師父留下的囑咐。 沒有護住夜奴族所有人的命,可他護住了千年後的人,沒讓他們被魔物波及。 明夜道:“故人重逢以相見,執念已了,我也該走了。” 龍湛右手按在左肩,單膝跪地行了一個大禮,此禮是故人重逢的見麵禮,亦是臨別送行的大禮。 無聲勝有聲,這動作代替了所有的言語。 明夜用一種長輩囑咐晚輩的語氣道:“我那小師弟脾氣倔強,我當年離開時最希望的就是他能好好的活下去,你身為他的後人,繼承了烈雲刀,那就要謹記‘為人需光明,勿信邪語,正其身,揚其善,厭其惡’。” 這是他師父當初離世時,警醒他和昶煦的話,昶煦曾罵過他背道而馳,其實他並沒有背道而馳,反而端端正正的走在這條路上。 隻是他是跟在昶煦身後的,某人隻顧著往前走,從來不回頭看一眼,若是回頭看一眼,就不會到死了才明白他的苦心。 龍湛道:“晚輩謹記教誨,定不負所望。” 明夜露出個欣慰的笑容,身形在星星點點的火光中慢慢消散,等到龍湛起身,虛影已經消失,唯有慢慢隱沒入黑暗的火星。 裴玄陵想念一句往生咒,嘴巴剛張,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寒淵悅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念出的往生咒如同山澗泉水叮咚擊打山石,讓人心神慢慢放空。 一句句往生咒念出,整個夜奴城裡升起數不清的流光。 那是生靈被超脫的靈神,是臨死前放不下的執念。 寒淵不僅將明夜給超度了,還將當年受天罰牽連,無辜枉死的所有夜奴亡魂給超度了。 裴玄陵看著這一幕狀景,不知如何言語。 心裡暗道,寒淵看起來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得縫隙都不留,說他是冰雕的人,滿身寒氣冷傲絕塵都不足為奇。 連身帶心都是冰塊雕的,讓人找不到一絲溫度,仿佛他天生就缺了七情六欲,悲喜愛恨這種東西,是個無情無欲的人。 可現在,裴玄陵知道,寒淵也是有情緒的。 他也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無情無欲,不知人世悲喜,而是他深深藏在了心底,不善表達。 一切結束後,眾人找到了出去的路,走出了這被黃沙埋沒千年,暗無天日的死城。 出來的地方是離禁地不遠的另一座沙丘。 重新被太陽照到,裴玄陵感覺通體舒暢,在地下待了怎麼久,身體裡聚集的陰冷氣現在被太陽一照後都散了乾凈,暖洋洋的別提多舒服。 龍湛伸了個懶腰,活動了活動筋骨,道:“總算出來了。” 裴玄陵道:“是啊,再在下麵待下去,可能和那些乾屍打照麵了。” 言畢,他就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剛好出口又在沙丘攔腰處,緩坡足足有七八丈高,這麼毫無防備的被推著往前邁了一步,差點就一腳踩空從沙丘上滾下去。 “誰啊!推我……啊,前輩是你啊。”他想回頭瞪人,結果一回頭見是寒淵,冒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寒淵躬身從洞口走出來,伸手將衣袖上的沙子拍乾凈,一頭長長的白發在陽光下顯眼得緊。 他似乎不喜歡陽光,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冷,眉頭微皺的用寬大的袖子遮住陽光,又覺得這個動作不雅觀,復了又放下來。 “糟了!” 龍湛突然沒頭沒腦的嚎了一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裴玄陵被他嚎地腳底一個躡踞,差點又從沙丘上滾下去,幸虧寒淵還有點良心,沒有袖手旁觀,即使伸手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於真從沙丘上狼狽的活下去。 裴玄陵沒好氣的道:“你乾什麼嚎這麼大聲?” 龍湛道:“封印地那些邪祟被我們給忘了!” 經他提醒,裴玄陵也想起來了,之前被封印法陣困在山洞裡的邪祟,而今封印法陣散了,那些邪祟豈不是自由了!? 裴玄陵一拍腦門,甕聲甕氣的說了句:“完了!” 禁地離羯拓族棲身的綠洲可不遠,這些個邪祟一逃脫,第一個禍害的非綠洲莫屬,他們就這樣貴人多忘事的給忘了個乾凈,現在才想起來,接下來的場麵可能就有點難收拾了。 龍湛道:“趕緊的回去,大陣解的時間不算太長,現在回去還有得救!” 裴玄陵立馬點頭,不管三七二十一,二人拔腿就往綠洲跑,完全忽略了後麵還有個困著哈桑的寒淵。 等他們想起來時人已經在城門前,見鬼的是,本該落後的寒淵居然比他們還要快的出現在了城門前,身後跟著臉色發白的哈桑。 裴玄陵:“……” 龍湛:“……前輩,您這是用了什麼術法?盡然比我們還要快!” 寒淵把手裡牽人的冰線丟給了他,惜字如金的回了兩個字:“瞬移。” 龍湛捏了捏手裡拴著哈桑的冰線,無語凝噎:“……” 好嘛,是高手就了不起,獨屬於高手的高傲他們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