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神州國粹的送葬者(2合1)(1 / 1)

初出茅廬,在江湖上小有名氣的少俠意外跌落懸崖,在不可知之地遇到了隱居多年不問世事的一代宗師,從此功力大漲,一躍成為江湖上的知名高手……   這是武俠小說裡常見的基礎套路爽點。   而無論是在武俠小說還是現實生活中,大家更關心的都是少俠在經歷了一代宗師的培育改造之後,能脫胎換骨變得多強。   ——幾乎沒什麼人問一代宗師接下來怎麼辦。   現在,烏雲靈花和陸心燃,就在麵臨這個問題。   在他們麵前的是二十年前神州國粹的最後一屆話事人,被稱為新神州國粹的領袖與變革者,流行音樂中國風,古風的開創者,如今文娛圈子不知道多少人的祖師爺——張居然。   而此刻,他隻是個裹著補丁棉襖,每天發愁自己信用卡上為數不多的額度被學校的水電費給刷爆的普通老人。   看著張居然那滿臉的皺紋和大涼山中心校那扇幾十年了都沒更新過的破舊鐵門,陸心燃的心裡不由自主的就冒出一個想法。   ……誰說退隱江湖就能HAPPY END的?   ……   “當年,我跟我師父說,國粹要死,我師父聽完直接甩手給了我倆大嘴巴子。”   破的四處漏風的校長辦公室內,張居然弓著腰從爐火上提起燒的發黑的燒水壺,在烏雲靈花和陸心燃麵前的搪瓷缸裡添上了一股白生生的開水。   這水的水質比我的命都硬!   陸心燃看著麵前那杯水垢重的能把開水染成牛奶色的開水,努力咽了口唾沫,愣是沒敢抬起來喝一口。   麵前這位江湖大佬的歸隱生活……是不是有點太慘了點兒……   他依稀想起原身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以為還以為是走錯了地方,進了什麼年久失修的危房,校長辦公室的玻璃還是那種老式的手推玻璃,因為長時間沒錢換新的原因,很多玻璃都碎了,隻能用硬紙板加塑料繩稍微修補一下,夏天氣溫一高,整座學校就像個蒸籠,蚊子蒼蠅臭蟲飛蛾順著房間縫就爬進來了,晚上睡覺都得先和蟲子鬥智鬥勇。   如今看起來,整體的情況和那時相比似乎好了一些,但碎玻璃還是沒修好,屋子裡的溫度仍舊和室外溫度差不多。   張居然忙完之後就坐在小馬紮上喝茶,麵前的碟子裡擺著幾顆乾癟的花生米,看來老爺子應該很喜歡語文課本上那篇《一夜的工作》,老頭兒一邊訴說往事,一邊拈起一粒花生米扔進嘴巴裡,那雙柔和的眉眼,在提到年輕時的往事時,突然就增添了一點微弱的光彩。   “那會兒京城的鴨子六十塊錢一隻,哪怕放在當地也是很多人好幾天的工錢了,但那會兒沒事兒我就愛去吃,也不在乎錢……那會兒我一個月演出落到手裡的工錢,一個月能吃一百隻鴨子。”   “當時去的多了,就對那鴨子店裡放的音樂不滿意,那會兒放的都是他娘的什麼啊,老美那邊的小搖滾,小鬼子那邊嘰裡呱啦的破歌兒,我心裡實在是過不去,就找個時候問掌櫃的,能不能把音樂換成咱們國粹?”   烏雲靈花和陸心燃彼此有點尷尬的對視了一眼,這倆人雖然主業不是歐美日韓係的JPOP或者口水饒舌歌,但是搖滾,這倆人可一個都沒跑了。   隻能說上一輩老年人基本都這樣,經歷過戰爭和愛國主義教育的洗禮,有著非常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對於曾經的敵人主打的就是一個無差別蔑視加仇恨。   “我跟老板說,別天天惦記你那個鬼叫了,嗚嗚喳喳的半天聽不懂唱的是啥那有什麼意思?您給來個《定軍山》,要不放一個《失空斬》或者《鬧天宮》啥的,那多來勁呢?顧客聽著心裡也痛快,連吃帶聽的那生意不是坑坑往上爬?”   “我是想破腦袋都沒想到,我這話說完之後,老板跟看傻子一樣看我,說,你特麼瘋了吧,這都什麼年代了,除了早上出門遛鳥兒那老大爺,誰沒事兒聽你那國粹啊。”   這個已經可以早上出門遛鳥兒的老大爺說到此處,忍不住重重的嘆了口氣。   “我這才知道了,原來在百姓的眼裡,國粹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咯。”   聽著張居然的長籲短嘆,陸心燃也禁不住有些動容,有些事情單憑書上的描述所得到的觀感其實不一定真切,但如果能聽到當事人親口描述,那給人帶來的觀感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公務員考試的公共基礎知識考試選項裡,偶爾也會考一些中國音樂史相關的知識。   其中,有一道題目是這樣寫的。   “京劇是我們民族的國粹,自從四大徽班進京師以來,京劇就作為中華民族的國寶,隨著歲月茁壯成長,最終成為中華民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請從以下四個選項中選出京劇的著名選段。”   當時還沒穿越過來的陸心燃幾乎撓破了腦袋也沒選出來裡麵到底哪個選項屬於京劇。   因為他就知道一個《定軍山》,而裡麵沒有《定軍山》。   令人心寒的是,絕大多數年輕人,對京劇的了解都是如此。   已經重活一世的陸心燃再次麵對這種情況,也不禁百感交集。   他曾經在考卷上痛苦咒罵過的某些知識點,很有可能就是某些人努力堅持的一生。   “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想啊,再這樣下去國粹要亡啊,我以後還得指著它吃飯呢,我得救啊。”   “然後呢,我就開始想輒,我先跟我師父說,我師父沒言語直接給了我一嘴巴,我又去找我師伯師叔,都沒得著法子。”   “我難啊,給我逼得最後跪在我師爺靈位前麵哭也沒轍。”   “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我就看雜誌,看現在什麼音樂最火。”   “可不巧了麼,就這麼打眼一掃,我就看見小竇子那會兒創建的天朝樂隊。”   來了。   聞言,烏雲靈花和陸心燃的眼神都禁不住微微一震,而後精神百分之一百二的專注了起來。   這就是神州音樂史上可以被稱為裡程碑和新紀元的一張,國粹與神州本土搖滾的第一次合作。   “我尋思這小子能在老美小日子遍地的圈子裡撕吧出來一塊兒屬於自己的地盤兒,那指定得是有本事啊。”   “那乾脆,我找他學習學習,看看怎麼整,才能讓京劇能好一點,最起碼,別死那麼快。”   “我就托人想輒搞到了小竇子他們的聯係方式,去了封信,問問他有沒有機會能上京城來聊聊,他來不了我去找他也行。”   “沒成想小竇子還挺好,回信跟我說神交已久了,歡迎我隨時登門。”   “這一來二去的,我們倆就勾搭到一塊兒了。”   “再往後你們就知道了,《夢回天朝》嘛。”   張居然臉上浮現出一絲迷蒙的微笑,舊日的時光似乎讓他這張滿是皺紋的老臉都顯得柔和了一些。   而陸心燃和烏雲靈花正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聽著張居然回憶過去,也禁不住魂飛天外。   那可是《夢回天朝》,中國搖滾史上永遠無法取代的奇跡。   這張專輯有多牛逼呢。   它在九世紀末新世紀初這個特殊的年代,賣出了一千二百萬張的銷量。   九十年代的一千二百萬張專輯銷量,那是什麼概念?   在那個交通不發達,通訊BB機,座機電話五千塊一部,水軍基本為零,推薦基本全靠電視和線下人帶人的情況下,隨便一張銷量過百萬的白金專輯,基本都是如今已經影響了一代人的專輯。   而且別忘了,那個時候可不是人人家裡都有電視機和能夠播放光盤的VCD!   能在那個年代賣出一千二百萬張,而且還是一直以來都很冷門的神州搖滾,而且還是神州國粹第一次的大膽革新。   說句不中聽的,它就是銷量暴死了一張都賣不出去,中國音樂史上高低都得有它的一席之地。   可它不僅做到了,而且還做到了享譽神州,就連海外華僑也沉迷於這新穎的歌曲形式和優秀的音樂素質。   這麼形容吧,《夢回天朝》對國內搖滾和國粹,以及後來盛行的民族風,國風,古風等流行歌曲的影響,基本類似於邁克爾傑克遜的《顫栗者》對於歌曲有MV這個概念的影響一樣。   它就是神,不需要任何理由去質疑,即使幾十年過去了,它的後繼者們也沒有一個超過它的。   但看著老張頭那種落寞的神情,似乎並沒有為這件事情感到驕傲。   正相反,他似乎顯得更加痛苦。   “我當時年輕啊,以為這樣就能救了國粹了。”張居然無奈的苦笑道:“一首歌一千二百萬的銷量,那不就代表著國內有至少一千二百萬人現在都聽過我唱的國粹嘛?”   “沒錯啊,不僅不是聽過,而且還是您的歌迷呢”烏雲靈花插嘴。   那會兒聽歌買專輯不僅費時費力,價格也不便宜,可以說是門檻重重,說一句一千二百萬人都是愛好者,那是真的一點兒不過分。   “年輕了姑娘。”張居然顫抖著給自己又倒了杯水。   “可能對那時候其他歌手來說,這一千二百萬是實打實的真粉絲,但是對我來說,這一千二百萬隻是《夢回天朝》這種歌曲題材的粉絲,而不是國粹的粉絲。”   “人家國粹不認的。”   他說的話有點兒繞,陸心燃愣了一會兒才聽明白,下一秒,他的臉色也驟然凝重。   這話還真沒說錯。   對於國粹來講,百年來,大家所聽到的基本一直都是那一種固有的表現形式,也許會有劇情和服化道更加偏向現代的新時代國粹,但是既然表演形式沒有變,那麼國粹就變不了。   而在那個時候的觀眾眼中,《夢回天朝》這種在金屬搖滾樂的伴奏下唱國粹的表演形式雖然新奇,但是和他們印象中那種國粹固有的表演形式相差甚遠。   這不算國粹,這是聽眾們對《夢回天朝》的同意評價。   而這隻是平時幾乎不接觸國粹這個題材的觀眾的評價,對於那群專業聽戲的票友,以及專業演戲的國粹演員來說,他們的評論就更加激烈了。   在國粹被新神州定為真正的“國粹”之後,幾十年來,國粹的觀眾們都自然而然的認為國粹的表演就應該是那種古典,大氣,矜持端莊,但是又能見到真功夫的表演形式。   不僅能體現國家的風采,也能顯示他們的品味是多麼高端,你看咱們國粹這題材,嗬!你再看隔壁豫調那唱的都是什麼玩意兒,什麼倒黴大叔的婚事,李豁子離婚啥的……天天看那些破事兒的能是什麼正經人。   所以,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於常年處於神州戲曲鄙視鏈頂層的他們來說,一個國粹演員去找他們平時最看不上的搖滾藝人合作,去唱那些他們平日裡最看不上的東西,穿著霹靂手套留著長頭發在麥克風前麵群魔亂舞,那簡直是她娘的欺師滅祖。   所以在《夢回天朝》引爆神州音樂圈的同時,張居然在國粹圈子裡,卻搖身一變,成為了千秋罪人。   “我師父直接坐飛機跑到祥港來,連夜把我帶走,在路上就對我抽了幾個嘴巴子,帶回京城後,又讓我跪在祖師爺靈位前麵磕頭,說我豬油蒙了眼睛,居然乾出這種欺師滅祖的事情來。”   “師父那邊不容我,整個京劇圈子對我也是談虎色變,之前常聽我唱戲的票友們也都不來了,圈子裡都說,現在沒人敢說自己喜歡聽張居然唱戲,誰要是被揪出來了,那得被笑掉大牙。”   “同行們更是對我口誅筆伐,一個個表示跟我割席斷交勢不兩立,連帶著把我們這一派的招牌也毀了,我師父大病了一場,從此癱瘓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我是國粹的罪人啊……”   張居然麵色平淡的說完這句話,抬頭看向麵色陰沉的陸心燃笑了笑。   “所以這事兒之後,我就退出了國粹圈子,這麼些年了,每每想到國粹是因為我死的,我心裡就刀割一樣的疼。”   中國音樂史上記載,國粹話事人張居然,在與神州本土領導人竇天德共同創作出《夢回天朝》之後,便從此退出國粹圈,從此不知所蹤。   這個自認為罪孽深重的老人在社會層麵上,把自己的身份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