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處茶館之中,侯亮正在向一名清瘦的中年男子匯報情況。 “老板,我看這個正新公司的鄭公子隻是單純地找咱們的茬兒、訛咱們的貨,目前還看不出來有其他的目的。” 這是侯亮分析了一路的結果,如果對方真的發現了印刷廠隱藏的最大秘密,何至於直接照麵並弄出這麼大的動靜,這不符合情報工作的規律。 中年男子微微點頭,沉吟片刻,方才開口說道:“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此事不可大意,你現在就吩咐下去,一旦發現異常,馬上采取緊急措施。” 中年男子名叫穆家成,他才是錦森印刷廠的幕後老板,侯亮對外聲稱自己是經理,實則是穆家成的助手。 平時,穆家成一般不會輕易出麵,工作都是由侯亮來部署完成。 “我派人悄悄地去了新興飯店打聽了一下,這個鄭公子就住在五樓,而且我也給上海的正新公司打過電話,他們確認過鄭耀庭近日來了臨城。據說是他父親在有意地培養他,今後逐步接受公司的事務。” 侯亮的工作還是很細致的,親自打電話給正新公司,不過他是以洽談生意的理由打的,自然也沒有過多地問鄭耀庭的具體情況。在確認鄭耀庭是來了臨城之後,便寒暄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穆家成抿了口茶,說道:“乾咱們這行的,凡事得加上一百二十個小心,凡事得多想幾層。這次的貨沒問題吧?” 侯亮趕緊說:“請老板放心,這次一共運來了三十五包,算上之前的三批,總數已經有一百二十包了。真不知道,什麼樣的目標需要這麼多的炸藥?” 穆家成眉頭一皺,低聲道:“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咱們隻是負責運輸,貨物從各地到了臨城,再由咱們交給貨物的主人,咱們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至於他們是什麼任務,跟你我無關!” 侯亮微微低頭:“是,老板教訓的是,是我多嘴了。” 穆家成眼睛微瞇,看著侯亮叮囑道:“做好你該做的事,千萬不能大意。” 兩人又坐了片刻,穆家成心裡還惦記著一件大事,便先起身離去。侯亮又坐了兩三分鐘,這才離開。 可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們離開之後,對麵的房屋裡麵,走出兩個青年男子,其中身後背著一個牛皮包的那個,正是李康。 李康望著大街上早就遠去的穆家成,微微笑道:“還真讓隊長猜著了,這次有了你的照片,再想跑可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另一個行動隊員有些羨慕地看著李康身後的牛皮包:“什麼時候也讓我照一張?” 李康瞪了他一眼:“這是執行任務,要是出了紕漏,你有幾個腦袋?” 那個行動隊員訕訕一笑:“我這不是說等以後空了的時候嘛,你瞪什麼眼啊!” 一個小時之後,清洗出來的照片很快交到了方如今的手裡,他將這些照片翻來覆去的看,照片裡的中年男人四十多歲,個子不高,頭發還有些謝頂,腦袋不小,看上去就像一隻沒長成的冬瓜。 這相貌嘛,很難化裝掩飾! “這個人的身份核實了嗎?” 來送信的行動隊員說:“這人是馬寶親自跟的,據說進了一家叫作天祥當鋪的地方,就再也沒有出來。我們打聽過了,此人名叫穆家成,就是天祥當鋪的老板。馬寶還在那裡盯著,讓我趕緊跟您過來報告一下。” “侯亮呢?” “侯亮接頭之後,就直接回了印刷廠,中途沒有跟別人接觸過。” “八號庫房那裡有什麼消息?” “印刷廠的卡車,都有兄弟們盯著呢,並未發現出庫的車輛。” “其他的車輛也要盯著,從今天早晨所有出庫的車輛都要搞清楚去了什麼地方,運了什麼貨。” 新興飯店的套房,現在成了方如今的指揮部,自從王韋忠當了副組長之後,他的權限更大了,紀成林、李康、馬寶等人也跟上了發條一樣,整個行動隊如臂指使。 …… 李垣一早出了大車店,尋了個沒人的地方換成了一身乾凈的長衫,隨後進了一個茶園坐在桌子前喝著茶水,看著報紙,顯得極為悠閑。 任誰也難以將這個教書匠一樣的男子跟日本間諜聯係起來。 李垣的目光在報紙上,可心卻不在這裡。 今天中午十二點就要再次接頭了,但他心裡還是沒有底。 原因很簡單,他不知道哪裡出了紕漏,被臨城的情報部門盯上了。 不知道紕漏在哪裡,就意味著需要警惕防範的地方成倍的增加。 如果有危險的話,他依然會選擇果斷撤離。 這時,茶園門口走進來三個苦力打扮的漢子,三人看樣子跟茶園的夥計笑嗬嗬地打招呼,看著很熟悉的樣子。 點了茶水之後,挨著李垣旁邊的桌子坐了下來,覺得太熱了,便紛紛脫掉上衣,其中一個顴骨很高的漢子還將布鞋脫下來摳著腳丫子。 李垣的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不著痕跡的掃過,這三人穿的都是打補丁的粗布衣服,臉曬得很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們肋骨下那顆疲憊不堪的心正在跳動。 身份應該沒有問題。 茶水上了之後,高顴骨漢子也顧不得燙,端起茶碗往嘴裡猛灌了幾口,一大碗茶下肚,他抹抹嘴,說道:“都敞開了喝,今天的茶水我請!” 另外兩人看著他。 “又不是酒,還敞開了喝?” “吳老六,你這是發財了啊?” 高顴骨漢子得意一笑:“你們兩個懶漢,昨天偷懶沒去碼頭扛活,可是虧大了。告訴你們,昨天一晚上我就賺了五塊法幣,沒想到吧?嘿嘿……” “什麼?” “五塊?這麼多?” 像他們以往在碼頭上扛活,一天拚死拚活也不一定能賺一塊錢。 工人們賺多少錢,李垣並不關心,但聽到這幾個人是碼頭上的,他不由地豎起了耳朵。 高顴骨漢子指著空茶碗對一個同伴說:“倒上,倒上!” 同伴笑嗬嗬地給他倒水,笑罵道:“才賺了幾個臭錢,就擺上譜了。” 高顴骨漢子盯著茶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你們不知道,昨天晚上碼頭上可熱鬧了,從上海來的一個公子哥給兄弟們開出了兩塊的工錢。” 同伴道:“不對啊,你這也才兩塊,另外三塊呢?” 高顴骨漢子敲敲桌子:“急什麼,我還沒有說完呢,後來錦森印刷廠的侯經理來了,看到我們給人家乾活就去找那上海人理論,也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吃了癟,警察們都上船搜查了。” 同伴倒吸了一口冷氣:“侯經理的船也被查了?” 高顴骨漢子對自己被頻頻打斷很是不滿,瞪了同伴一眼:“聽我繼續說。侯經理跟警察隊的人關係處的好好的,可他的船被查了,我們親眼看見的,肯定是得罪了警察隊的人。” 同伴接話:“這還用問啊,肯定是錢送少了唄!” 高顴骨漢子沒好氣地道:“我說話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插嘴!還想不想喝茶了?” 同伴訕訕一笑:“好,我閉嘴,你說,你說。” 高顴骨漢子這才道:“後來又來了一個大官,好像是港務局的什麼科長,還是處長,你猜最後怎麼著了?” 同伴道:“港務局就是專門管著港口的啊,那肯定是幫侯經理把人搶回來了。” 高顴骨漢子搖搖頭:“錯了,錯了,我就知道你肯定猜錯。” 一旁的李垣的胃口也被吊起來了。 高顴骨漢子見兩個同伴都眼巴巴地看著他,這才道:“警察隊連港務局的大官的麵子也沒給,搞得他灰溜溜走了。” 同伴撇撇嘴道:“你就吹吧,你在船上卸貨,還能看到那大官走了,而且還是灰溜溜的?” 高顴骨漢子見同伴處處針對自己,拉著臉道:“你知道個屁!我在上海的那艘船上沒乾多一會兒,就被調到了侯經理的船上,親眼看見那個大官跟侯經理站在船頭說話,兩人都是很生氣的樣子。” “哎呀,不是說錢的事兒嘛,怎麼越扯越遠了。”另一個同伴道。 高顴骨漢子道:“對,對,都是他打岔!是這樣的,侯經理著急卸貨,給我們出了高價,每人三塊!” “這樣啊?”兩個同伴都是羨慕地看著他。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李垣在一旁頓時就是心頭一驚,他的真實身份是日本間諜,此次前來是以出版商的身份執行一項秘密任務,可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邊還沒接上頭,就被臨城的情報機關察覺到了。 他對於臨城人生地不熟,全憑著自己的經驗和機警,這才逃過了中國特工的抓捕。 此時城市裡的各個交通樞紐肯定有便衣特工盯著,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自己即便想離開臨城,也需要熟悉臨城情況的人接應才行。 今天即將接頭的這個情報員代號“石橋”,據說一直負責上海到臨城的一條交通運輸線,上海特高課總部供給臨城各個情報小組的裝備物資有三分之一都是由這條運輸線提供。 既然是負責運輸線,一定會有辦法送自己盡快離開臨城。 李垣和“石橋”都不知道對方的掩飾身份,兩個人隻是按照計劃,在固定的時間和固定的接頭,這當然也是因為保密的要求,防止有一方出了問題,另一方還有脫身的可能。 第一次接頭,由於李垣被中國特工跟蹤,被他果斷地放棄了。第二次接頭,就顯得越發地重要了。 隻是,他也很清楚,這次接頭存在著極大的風險,但為了不給自己留下遺憾隻得姑且一試。 李垣雖然不知道“石橋”的掩飾身份,但來臨城之前便聽情報組長恩田漱平提過一嘴,近期將有一批物資由上海運往臨城。 恩田漱平是他的同鄉兼師兄,也是他的頂頭上司,兩人私交極好,平時恩田漱平在他麵前說話也用不著那麼在意。 當李垣聽到碼頭裝卸工人議論的這件事之後,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上海來的船? 竟然這麼高調,不會是恩田漱平所說的那條船吧? 如果真如自己猜測的那樣,這麼高調行事一定會出大問題的。 他覺得更有必要跟“石橋”了解一下這個情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