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賈一言不發,很是隨意地指指對麵的石凳,周新剛乖乖地坐了下去。 老賈拿出一小荷包來,從裡麵取出了一根草莖,遞給他道:“盆子裡麵這兩個都是我抓的,那個個兒大的送給你,讓他做你的第一任大將軍,且和我抓的另一隻鬥一下試試看,順便我也教教你怎麼使喚它。” 周新剛無奈搖頭,老賈若不是玩物喪誌、口無遮攔,像他這種資歷早就做副局長了。 兩人分別給各自的蛐蛐取了個名字,老賈的叫袁大頭,周新剛的叫黑袍大將軍。 “好,現在咱們開始,讓你的黑袍大將軍好好地嘗嘗我的袁大頭的兇猛和厲害!” 老賈開始用“扡子”撥弄袁大頭,周新剛也用草莖撥弄了自己的黑袍大將軍。 與此同時,老賈就捏著“扡子”往裡自己的蛐蛐上方探去,且道:“看著啊,看我是怎麼指揮的。” 周新剛點頭,有樣學樣的學了起來。 漸漸的,兩隻蛐蛐還真的鬥了起來。 周新剛心裡藏著事,可還是覺得這種蟲兒的撕咬有點意思。 老賈甚至還興奮地大叫起來:“咬!使勁的咬!袁大頭,咬黑袍大將軍的腿,對,對,對,就這樣,哈哈!” 陶盆內,兩隻蛐蛐已時不時的纏繞起來,且隻是一瞬,周新剛的黑袍大將軍就斷了腿。 老賈大笑道:“到底是我的袁大頭贏了,你這黑袍大將軍還差得遠,你得日後再尋個厲害的才行!” 還日後再尋個厲害的,誰有那閑工夫? 周新剛把竹筒裡斷腿的蛐蛐取了出來,往地上一扔,道:“我說的那件事你到底答不答應?” “你得給我找個更厲害的蛐蛐,我不管你是買,還是去搶,反正你這個偵緝科長肯定有的是辦法!” “那我那事兒……” “進屋!” 周新剛跟著老賈進了屋裡,這地方他有幾年沒來了,可四處打量一番,還是跟當初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屋裡的陳設幾乎就沒有變過—— 門後是一個燒煤球的小爐子,是老賈燒水做飯用的,夏天用的時候拎到院子裡去,冬天就直接放在屋裡,四麵本來刷白的墻壁在常年的煙熏下已經變得斑駁陸離。 東麵墻上貼著一張年畫,一個隻穿著肚兜的胖娃娃抱著一條鯉魚。年畫的旁邊掛著一把東洋刀。二者配在一起,顯得不倫不類。 周新剛記得這是當年從一個日本浪人的手裡繳獲的,這人欺負中國女人,被老賈暴打了一頓,搶了他的刀,那時的老賈,真是意氣風發啊。 東墻邊立著一個木櫃子,裡麵擺著一溜酒瓶子,老酒、白酒都有,唯獨沒有紅酒。老賈說他喝不慣那個餿了的味道。 “你那個消息確鑿嗎?”老賈問。 “嗯,你也知道,為了查這個案子,我撒出去不少的人,出事的第二天上午我就得到了消息,臨城站還調動了軍隊,得有一個營的兵力,將雞籠山山寨上的土匪連窩端了。” “臨城站什麼時候負責剿匪了?”老賈側臉問。 周新剛搖頭:“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過,我推測吧,肯定跟日本間諜有關係,不然小方他們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啊!” 他說完,給老賈和自己倒了一杯水,對這裡,有時候他甚至比老賈還要熟悉。 “真想讓我去?”老賈還是有些不情願。 “嗯!” “好吧,不過成不成我就不敢保證了,那地方我一次都不想再去!” “師父,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就去,車在外麵等著呢。” “現在?” “嗯。” “小方在他們站裡?” “應該在吧。” 老賈愣了愣,回答道:“好,你等等,我去換身衣服。”他說完,轉身進了裡屋。 周新剛捧起茶杯,剛想喝,又停住了。他把茶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又看了看杯子裡麵,終究還是沒喝。這杯子得有好長時間沒好好洗過了吧,有股怪味兒。 屋裡陳設十分簡陋,熱風從外麵吹進來。 老賈尚未收拾妥當,周新剛有點坐不住。 他起身溜達了兩圈,又隨意地翻了翻桌子上的幾本書,無意中一抬頭,見墻上年畫底部的白邊上,記載著一串曾相識的數字——5467。 好像在哪兒見過,周新剛使勁地在記憶中搜尋這串數字。 “5467”,仿佛是在案卷裡見過。 他的腦海中一閃,對了,是一壺春茶園的案子,當時報案的電話號碼就是5467。 老賈的家裡怎麼會記著這個電話號碼,而且還是寫在年畫上的,這是鋼筆的字跡,應該有段時間了,數字“4”和“6”因為距離太近,已經有些模糊了,不是鋼筆墨水質量不行,問題出在這張老舊的年畫上。 周新剛又看了一眼,沒錯,年畫上記錄的就是那個報警電話。 不等他轉身,一隻大手就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什麼呢?”老賈已經換好了衣服 “你這年畫該換了,都有十年了吧,這胖小子怕是早就該長成大小夥子了。”周新剛收攏心神,麵不改色地說道。 老賈撓撓頭:“還真是!嘿,我早就把這回事忘乾凈了。你還別說,要是換一張新的,我還得刷房!算了,算了,就這麼著吧。再說了,上麵還記著破案的信息呢,比如那組電話號碼。” 老賈手一指,正好指向了“5467”四個數字,“你看,這就是一壺春茶園門口那個公共電話,一開始我天天琢磨,後來念頭也就淡了。算了,不說了,操那份閑心乾什麼?” 老賈鎖上門,跟著周新剛上了車,向臨城站駛去。 如果不是偶爾眨眼,王韋忠覺得藤井樹仁幾乎要成為一座雕像。藤井樹仁靜靜地盯著天花板,一字沒有說。 韋忠在心裡把“耐心”二字默念了無數遍,就在他快按捺不住情緒的時候,藤井樹仁忽然抬手拉動床邊的一根細繩,一陣鈴鐺的聲音立刻響起――這是重病號通知護士的呼叫鈴。 不一會兒,一個胸口別著一支鋼筆的護士走了進來,藤井樹仁指了指床下的便盆。 護士彎腰去拿便盆。 可是,藤井樹仁轉頭直勾勾地看著王韋忠。 王韋忠會意,馬上把臉扭到一邊,“你上吧,我不看!” 這小鬼子還挺有意思,挺大一個老爺們兒,跟個女人似的,方便一下而已,有什麼不好意思? 藤井樹仁輕輕咳嗽一聲:“對不起,有外人我沒法方便。” 護士也是直皺眉,看向王韋忠,心說人家都要方便了,你也不知道回避一下,好意思繼續跟這兒待著? 王韋忠略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內,護士熟練地將便盆塞進藤井樹仁的身下,然後將頭偏向了窗外。 病人的身份她並不是很清楚,但從病房周圍嚴密的防衛和警戒情況來看,此人絕對不是一般人。 身後並沒有流水聲傳來,護士詫異地轉過頭去,“怎麼了,是不是尿不出來?” 藤井樹仁搖搖頭,看著護士。 護士哼了一聲,一邊整理輸液管,嘴裡依舊念叨著道:“不是我說你,進了醫院就別想著自己是什麼男人女人的,在這裡都是病人,該乾嘛就乾嘛,少想點事情,這樣對你的身體恢復不利!” 盡管看到了藤井樹仁手上的手銬,可她還是忍不住將心裡的說法說了出來。 藤井樹仁淺淺地笑了笑。 “你算是撿回了一條命,以後該怎麼著你心裡應該好好想想了,犯不著跟自己較勁,隻有命才是自己的。”護士看著輸液管,檢查滴流速度。 “喂,你到底好沒好?”見藤井樹仁遲遲沒有動靜,護士有些急了,她可不止是護理這一個病房裡的病人。 藤井樹仁痛苦地搖頭,似乎是有話要說,但吐字很輕,幾乎聽不到。 護士隻得俯身去聽,這一聽終於聽到了。 藤井樹仁告訴她自己突然沒有了便意。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行吧,等你想尿了再告訴我。”護士也沒有太過在意,藤井樹仁剛剛經歷了手術,身體的各項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 “謝……謝……”藤井樹仁沖著護士感激地笑了笑。 護士麻利地撤出便盆,又幫藤井樹仁整理好床鋪,對著他嘆口氣,這才朝著門外走去。 然而她並沒有發現,一直別在她左胸胸口的那支鋼筆竟然不見了。 閃電般收起笑容的藤井樹仁的右手藏在被單裡,手裡握著的正是剛才護士別在胸口的鋼筆。 隻見他單手快速地搓開筆帽,食指指尖在鋒利的筆尖上輕輕一觸,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就在他準備做下一步動作的時候,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下一刻,卻是護士去而復返,直奔病床上的藤井樹仁而來。 藤井樹仁雙眼緊閉著,仿佛是睡了一般。 護士左看看、右瞧瞧,嘴裡還在念叨著:“哎,我的鋼筆呢?” 蹲下身在病床下看了看,又開始在病床上摸來摸去。 “原來掉在了這裡。”終於,護士發現了靜靜“躺臥”在病床邊沿處的鋼筆。 就在拾起鋼筆要走的時候,藤井樹仁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護士隨手將鋼筆插在了前胸的口袋裡,去查看藤井樹仁的情況。 不料,藤井樹仁在她的頭上輕輕一撫,手裡已經又多了一件物品。